舒小葵以專業(yè)第三的GPA(注:大學成績,即所謂的績點)和突出的專業(yè)課成績,非常危險的擦過了遺傳和疾病實驗室的選拔線。
她的導師最近在研究高分子靶向藥物,項目很缺人手,連舒小葵一個本科生也經常被喊去幫忙。
課業(yè)依舊繁重,加上又要去實驗室?guī)兔?,舒小葵感覺生活陡然忙碌起來。
上課,實驗室,家教,陪男朋友,哪樣都不能落下。
偏偏男朋友變得愈發(fā)黏人。
飯要一起吃,自習也一起去。陸勻通常話很少,只是用眼神追隨著她,她走到哪,眼神就跟到哪。
好幾次舒小葵都語氣擔憂地問他,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陸勻的回答總是,沒事。
舒小葵放下心來,特意列了一個高強度的作息時間表,為了兼顧所有的事情,她每天大概只能睡六個小時。
短時間還好,時間一長,就出問題了。
精神不濟,無法集中注意力,而且情緒也很容易焦躁。
以至于她有些時候不能很好地體會到陸勻的情緒狀態(tài)。
當陸勻提議讓她不要去家教的時候,她有點不高興的反問道:“我能處理好的,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最近太忙了,不能很好的兼顧每件事情?”
“做家教對這個階段的你而言,意義不大?!?p> 舒小葵剛結束完一天的課,本來就很疲憊。陸勻沒有任何理由的否定,讓她的語氣也忍不住強硬起來:
“家教可能對你來說沒有意義,不代表它對我沒有意義啊。”
“你如果缺錢的話……”
“我不是為了錢。”
陸勻沉默了會,才低低的說:“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這么辛苦。”
“我覺得還好?!?p> “那讓我送你吧,每次你去海晏的時候,我送你過去?!?p> “不用了,你也有自己的事。而且學校到海晏來回要三個小時,這樣很浪費時間…”
“我不在乎?!?p> “我在乎?!?p> 對話繼續(xù)不下去了,舒小葵也覺得自己最近脾氣暴躁,很容易上火。她把原因歸結為例假快來了,都是PMS(注:經期前綜合征)惹的禍。
“對不起。”
陸勻的道歉讓她的情緒更加低落了,兩人幾乎是沉默的一起吃了飯。氣氛壓抑到了極點。舒小葵啃著米飯,心里也難受極了。但她不想在這些事情上花費太多時間,她晚上還有篇課程論文要寫。
陸勻把她送到圖書館門口,沒說一句話就走了。舒小葵看著他冷冷離去的背影,也負氣的走進了圖書館,沒有再回頭。
*
“舒小葵,把這張設備申請單拿到隔壁實驗室,找袁闌老師簽個字。”
“好?!?p> “袁老師不在的話,問一下袁老師的學生,他應該知道。”
“袁老師的學生是誰呀?”
“方嘉信,醫(yī)學院沒人不認得他吧,你去吧。”
“……好的?!?p> 方嘉信就在隔壁實驗室?
她怎么一次也沒見到過?
她忙得這么昏天暗地了嗎?
隔壁是惡性腫瘤實驗室,舒小葵看著門牌,感慨了三秒,然后抬手敲門。
袁老師不在,方嘉信也不在。
“方嘉信去天臺搬東西了,你去那里找他吧?!?p> “好的,謝謝?!?p> 天臺在五樓,電梯只能到四樓,最后一層要走消防安全樓梯。樓梯里很暗,聲控燈壞了,黑黢黢的,舒小葵走到四層半的時候,在黑暗中見到一點紅色,在黑暗中微微跳動。
一股淡淡的煙味彌漫在樓道里。
剛降臨的夜幕是深藍色的,風夾帶著細雨,從半敞開的天臺門涌入。
墻上靠著一個欣長的人影。
光靠一個模糊的側影,舒小葵就認出了對方正是方嘉信。
直覺,都怪直覺太準了。
方嘉信也抽煙啊。
方嘉信躲在這里抽煙?
舒小葵腦子亂得很,抬起的腳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很尷尬的停在了原地。偏偏手機還亮了幾下,在昏暗的樓道里非常顯眼。
方嘉信本來懶懶地靠在墻上,聽到聲音后,背部直了直,抬眼往這邊望過來。
然后他下一秒就把煙掐了。他的臉上有些驚訝:
“小葵?”
“我去你們實驗室找你,你同學說你在天臺,我有事比較急所以就直接過來找你了。”
方嘉信的聲音、姿勢和情緒和平時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異常,唯獨身上淡淡的煙味,使他看上去和一貫的方嘉信有了一絲微妙的不同。
“怎么了?什么事這么急?”
“就是……啊!”
樓道里太黑了,她只能看到方嘉信逆光而來的身影,瘦高、模糊。出于禮貌,舒小葵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她忘了自己還站在臺階上。
重心騰空的時候,她做好了摔個屁股墩的心理準備。
沒關系,就是丟點臉而已。
她打算這么安慰自己。
但她沒想到方嘉信的反應這么快,沒想到他會伸出手,比她先一步踩到樓梯中間的平臺,把她結結實實地摟在了懷里,自己的背部卻狠狠撞上了墻壁。
“砰”,很沉悶的一聲,在安靜的樓道里格外清晰。
方嘉信雙手放在她的背部,下巴在她的上方,他的呼吸和心跳也非常清晰。
在舒小葵有任何反應之前,方嘉信放開了她,語氣非常自然地問道:“沒撞到哪里吧?”
舒小葵覺得自己簡直蠢死了,恨不得找個洞鉆進去。她急切地問道:
“……沒有。你呢,有沒有撞到哪里?”
“沒事,不是很疼。”
“對不起,謝謝?!?p> 舒小葵的語氣實在低落,但她知道不能在這件事上做太多的糾纏。幸好方嘉信十分善解人意的轉移了話題:
“袁老師去開會了,你把單子給我吧,他回來了我跟他講,明天你來拿?!?p> “嗯,我問問老師。”
舒小葵發(fā)信息問了導師,得到導師的同意后,才把單子交給了方嘉信:“那就麻煩你了?!?p> 方嘉信的笑容淡了些:“客氣了。”
這個時候,方嘉信的電話響了。他說了聲“是袁老師”,就走到一邊去接電話。舒小葵面對方嘉信的時候總是難免有點緊張,她點了點頭。沒過幾分鐘,方嘉信結束了通話,對她說:
“袁老師會開完了,就在二樓,我正好也有點材料給他,不介意的話可以來我們實驗室觀摩觀摩?!?p> 沒想到方嘉信也會說俏皮話,舒小葵感到心情一下子放松了很多。她笑著說:“這么難得的機會能參觀大佬的實驗室,我好激動??!”
*
方嘉信他們實驗室比她們的大多了,座位也很多,看來袁導帶的學生不少。
舒小葵注意到其他同學的桌上都堆滿了東西,方嘉信的書桌卻干干凈凈的,只有一本顯示是最新日期的Nature雜志(注:自然科學領域頂級期刊)、一瓶免洗消毒凝膠洗手液,和一包消毒濕巾。
方嘉信有潔癖,這點到了大學反而變本加厲了?;蛟S是這點認知讓她感到了一絲親切,她看著Nature封面是腫瘤細胞的結構圖,忽然問了一個比較突兀的問題:
“你為什么選了惡性腫瘤方向呢?”
方嘉信去拿外套的手僵在半空中。
舒小葵有點后悔,不該在這個時候問的,冒冒失失的。
而且今天的方嘉信看起來有些情緒不穩(wěn)。
方嘉信果然沒有說話,舒小葵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驚到了。方嘉信總是平淡無波的眼里似乎燃燒著一團烈火,讓他素來溫和優(yōu)雅的氣質多了一絲執(zhí)著和狂迷。
他在想什么呢。
舒小葵忍不住暗暗問自己。但方嘉信什么也沒說,甚至連客套的敷衍都沒給她?;蛟S他還沒有想好怎么說,又不想拿一些客套話來回答這個問題。
總之,舒小葵感受到了方嘉信對這個問題隱秘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