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千金之軀
拆下一層層雪白的絹布，慕染云纖細(xì)如蔥的手指平放在幾案前，阿箬用她特制的金瘡藥為她細(xì)細(xì)涂抹，清爽的藥香沁人心脾，令她神思也放松下來。
“公主，再涂兩次，這手便可好了?！卑Ⅲ璧?。
慕染云微瞇著眸子，漫不經(jīng)心的說，“若不是從南疆離開時，師父塞了我一瓶金玉丹，只怕這雙手就要廢掉了?！?p> 阿箬正待說些什么，忽聞細(xì)弱的咕嚕聲自慕染云腹中響起，氣氛一時凝固。
慕染云有些懊惱地扶住額頭，嘆道，“我們已經(jīng)整整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上一回送來的，還是下了牽機毒的姜湯……”
“這些下人真是過分，連水都不來送上一碗，是想活活餓死我們嗎？”阿箬憤憤道。
“這也不能全怪他們，沒有王爺?shù)拿?，誰又敢往沁雨居送東西，活得不耐煩了嗎？”
“王爺當(dāng)真狠心，全然不顧念與公主的情分！”阿箬恨恨地咬了咬牙。
“呵……我與他，何來情分。”她唇畔牽起一抹嘲諷。
她早已想到，君祈夜這般態(tài)度，就是想將她餓上一番，讓她吃盡苦頭，最后不得不放下姿態(tài)主動求他。
可她偏不想順了他的意！
阿箬不忍見慕染云大病初愈還得餓肚子，推門來到院中，對侍衛(wèi)王祿喝道，“王妃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你快去找些吃食送過來，王爺只說斷了熱食，可沒說冷食也不能吃?！?p> 王祿看著阿箬氣鼓鼓的樣子，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個硬邦邦的饅頭，上面還沾著青黑色的霉點，朝她遞了過去，“喏，拿去吃吧！”
“你！王妃是千金之軀，你怎能拿發(fā)了霉的東西給王妃吃！”阿箬打掉他手中的饅頭，眼眶猩紅。
“千金之軀？千金之軀不也一樣被關(guān)在冷殿里只能等死，給你們饅頭已經(jīng)是我王祿發(fā)了善心，你還這般不識好歹，以后就連發(fā)了霉的饅頭也不會有嘍！”
王祿本就心懷怨氣，原想伺候王妃能得到更多賞錢，卻不想落得個看守冷殿的差事，被同府侍衛(wèi)奚落，這些怒火自然要撒在慕染云身上。
阿箬看出了他的心思，凌聲道，“既然這樣，那你放我出去片刻，我去廚房找些吃的給王妃。”
“昨天放你出去找藥，已被玉璃小主告訓(xùn)，今日說什么也不能再放你出去了?！蓖醯撎鸬侗?，攔住了阿箬的去路。
阿箬聽明白這王祿也已經(jīng)投靠玉璃，拼著一腔怨火用力推開王祿的佩刀，不管不顧就要往院外闖。
她身材瘦小，又一日未曾進食，王祿一手便將她推倒在地，還撞倒了旁邊的花架，陶泥瓦片叮當(dāng)碎落滿地。
慕染云終于聽不下去，不顧自己仍在禁足，來到院中，她扶起倒在地上的阿箬，見她衣擺雖被泥土弄臟，但并無受傷，遍松了口氣。
“王祿，你今日所做所為我全部銘記在心，且待來日，我定會報答你‘一飯之恩’！”她眼底浮起一抹狠厲之色，冷聲道。
王祿自不會被她恐嚇住，他壓根不信這個落魄王妃還能有什么手段，一早就投靠了玉璃，如今見她被王爺所棄，關(guān)進冷殿，更無出頭之日，便肆無忌憚道，“好啊，那小人便等著瞧！”
爭執(zhí)之間，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蒼老的咳嗦聲。
“咳咳……這是怎么了，老遠就聽到這里吵吵鬧鬧的。”
慕染云見一位老婦人拎著食盒從門外走來，她認(rèn)出那是君祈夜的乳娘陸嬤嬤，從小伺候君祈夜長大，君祈夜自立成府后便將陸嬤嬤一同接出皇宮，待他如待半個親娘。
上一世自己被關(guān)進冷殿，還是這陸嬤嬤心疼她年紀(jì)輕輕遠嫁中原，時不時送些衣物貼補自己，她對這位嬤嬤印象極好，只是可惜還沒等她出了冷殿，這位陸嬤嬤就早早離世。
阿箬上前與陸嬤嬤說了王祿的事，她便心下明了。
陸嬤嬤上了歲數(shù)，雙眼渾濁發(fā)黃，卻還帶著幾分凌厲，看向王祿，嗓音嘶啞道，“狗仗人勢的奴才，早晚有一天收拾你！”
王祿雖有怨懟，但也不敢惹惱陸嬤嬤，見事態(tài)不好默默躲到一邊。
陸嬤嬤將食盒交給阿箬，“委屈王妃只能先吃些冷食，待過幾日王爺消了氣，老奴再向王爺求情?！?p> 慕染云打開食盒，見里面放著幾盤點心，還有兩道涼拌小菜，雖不精致但也干凈可口，在沁雨居被人人忌諱的情況下，能弄到這些已實屬不易。
她感激陸嬤嬤這份心思，由衷說道，“多謝嬤嬤記掛，在這王府里，就嬤嬤對我最好了?！?p> 陸嬤嬤中年喪失兒女，待君祁夜就像自己親生兒子，而慕染云在她心里就是兒媳，自是不忍這孤苦伶仃的女子受苦，嘆道，“傻孩子，王爺他只是一時糊涂，你們兩人的好日子還長著呢，可千萬別怨恨他。”
慕染云不想與她談?wù)摼钜?，便岔開話題，“嬤嬤，我見您進門時咳嗽不止，可否將我替您把個脈？”
陸嬤嬤挽起袖口將枯瘦的手腕伸出。
“嬤嬤，您這樣咳可有四月余？從最初清痰變?yōu)榭┭?？?p> “從入冬以來便開始咯血，血色也越來越深?！标憢邒唿c了點頭。
方才慕染云就看出陸嬤嬤面色蠟黃，咳嗽聲濕啰渾濁，便知她是得了肺癆，從她那虛滑的脈象發(fā)現(xiàn)，竟到了彌留之際。
她回屋寫了一張藥方交于陸嬤嬤，叮囑道，“嬤嬤，這劑藥早晚服用，兩碗水煎成一碗，五日后便可有所好轉(zhuǎn)?！?p> 陸嬤嬤不知慕染云會醫(yī)，但她一向聽聞南疆有奇花異草，人人制蠱毒，也自會解毒，便不疑有他，將藥方收好后說道，“王妃，老奴怕白日里過來沁雨居會被有心人盯上，每晚子時老奴再過來送些吃食。”
慕染云讓阿箬送陸嬤嬤到院外，看著她蒼老而緩慢的身影，暗自舒了口氣，她對自己開的藥方很有把握，知道這一世算是暫時保住了陸嬤嬤的性命。
卻沒成想，第二天子夜時分，沒等來陸嬤嬤的身影，反倒迎來了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