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還被爸爸按在家里,只要兩個人一同時在家,就會吵起來,他的手機被收了,身份證也被收了,只能待著。這周,媽媽剛去哥哥的城市出了差,所以周末他們會一起回家,這也許是林深脫身的最好時機。
“你別以為你哥回來了你的事就算完了。”爸爸說。
“你到底想怎么樣?博士你說不讀我也沒去了,現(xiàn)在你把我套在家里對你有什么好處啊?”
“我想你怎樣?我要你出國留學!我不是不讓你讀博士,我是希望你讀一個更好的博士!你為什么就不愿意呢?”
“我說過很多遍了,我不可能去的!”林深很氣,但更多的是無語。
“當初你說要學法律,我都同意了,現(xiàn)在讓你出個國怎么就那么難呢?”爸爸也很不解。
“當初那是你同意的嗎?要不是哥回來了你能同意嗎?”
“那你為什么不能像你哥一樣呢?啊?他說出國留學就出國留學,說回來就回來,你能嗎?”
爭吵不休,誰也不服誰,最后,僵局是由媽媽來打破的。
“他都多大了你還搞這一套?手機身份證還給他吧,其他的再商量?!眿寢寗偝鐾瓴?,累得不得了,回家了還要處理兩父子的矛盾,是最無語的。
“不行,給他他就跑了,還怎么商量?”爸爸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并且感覺到形勢不偏向自己,麻溜地轉身回房間。
晚上,林深正躺在床上心煩,想著都走了這么久了,不知道小花和小蘿怎么樣了,要想辦法趕緊回去才行。這時,哥哥突然敲門走進來,手里拿著身份證和手機。林深噌地一下從床上翻起身來,差點摔著。
“哥!”他大叫著,一把搶過來。
“媽讓我給你的,爸就交給她解決吧?!绷殖列π?。
“行行行?!绷稚罴拥靥洗玻謾C,訂最快的一班機票回BJ。
“今晚就走啊?這么急,你不怕爸又鬧嗎?”
“哎我在家里也待得夠久了,該回去了。”
他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行李。
小花和唐宇帶著小蘿,已經(jīng)到家了,因為沒提前打招呼,所以阿姨看到他們回來的時候都嚇了一跳,連忙接東西,開冰箱,看有沒有什么可以做給他們吃的東西。
“阿姨,不用麻煩了,我們吃過了。”唐宇說。
“那水果呢?吃點水果吧那,我今天才去買的蘋果,你們吃一點兒?!?p> “不了不了,我爸我媽呢,不是說今天在家嗎?”
“他們出去散步了,一會兒就回來。”
“哦,阿姨,我們有點事兒要跟他們說,你先回房間休息吧?!?p> “哦,好好好,那我先上去了?!?p> 他們看著阿姨上了樓,走進客廳坐下來。
林深到機場后立刻撥通了小花的電話。
“喂小花,你在哪兒啊,我今晚上就回BJ了,還有一個小時就起飛?!绷稚钭诤驒C廳,高興地說。
“我?guī)√}回家了?!?p> “那我一會兒到家里來。”
“不是,林深,我現(xiàn)在在唐宇家,他爸媽家,我回老家了?!?p> “你怎么突然回來了,還帶著小蘿……”林深感到奇怪。
“我和唐宇要結婚了?!毙』ㄕf。
電話中安靜得像是斷了線,小花等待著林深的反應,林深卻給不出任何反應。接著,林深掛掉了電話,小花慢慢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
“誰???林深嗎?”唐宇在旁邊問到。
“嗯?!?p> “他在哪兒啊現(xiàn)在,回BJ了嗎?”
“在...機場?!?p> “哦?!碧朴铧c點頭,沒再說話。
唐宇的爸媽馬上到家,唐宇和小花很緊張,他們馬上就要見到小蘿了。
很快,他們聽見門響,緊接著是人說話的聲音,爸爸邁著闊步走進客廳,后面跟著媽媽的細碎的高跟鞋。唐宇和小花站起來,
“爸?!薄案傻!?p> “媽。”“干媽。”
爸爸點頭,媽媽小跑過來,“你們怎么回來了?回來也不知道打聲招呼,吃飯沒有啊?”
“吃了?!毙』ㄕf。
小蘿從沙發(fā)后面鉆出來,嚇了唐宇媽媽一跳,唐宇急忙拉過小蘿。
“這是誰?。俊眿寢寙?,她疑惑地看著小蘿,小蘿也疑惑地看著她。
小花和唐宇心里無比忐忑,接下來,是不可避免的了。
林深傻傻地坐在機場,周圍人來人往,明亮晃眼,廣播陸陸續(xù)續(xù)地播報著一些信息。
她要結婚了,她終于還是要結婚了。
沒有想太多,他沖出了候機廳,到處找出口,他要去見她,他想見她。
哥哥送他來機場的,此刻應該還沒走遠,打個電話,還趕得上??癖汲鰴C場,站在室外,空氣稍稍清新一些了,也更寒冷些了。怎么突然下起雨來了呢?明明是冬天了,雨水應該少了才是。大顆大顆的雨點落在林深臉上,其實是被風吹來的,機場外面還是有一圈頂,但是因為有風所以遮不住。林深草草地抹了一把臉。
他看到了,哥哥的車就停在不遠處,正打著雙閃向他示意,他大步跑過去。他沒有繞到副駕駛,而是敲了敲左邊的車窗,哥哥搖下來,問:“怎么,什么東西忘帶了嗎?”林深說:“你下來?!?p> “什么?”
“你下來。”
林深把手伸進去打開門鎖,又拉開門把哥哥扯了出來,稍稍有些急躁。
“怎么了這是?出什么事了?”
“哥你自己打車回去。”
林深坐上車,關門點火踩油門一氣呵成,車轟的一下開走了,留哥哥在原地。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雨刮器瘋狂地擺動著,但依然掃不凈擋風玻璃上的模糊,林深很狂躁,他甚至沒能意識到自己的車速有多恐怖,他只想快點見到她,其他的都不管了。
“結婚可以,這件事情,還需要再商量?!卑职终f。他話說得委婉,但語氣十分強硬,小花和唐宇幾乎不敢反駁。
小蘿靠在小花的推腿上,也意識到了氣氛的沉重。
“爸,小蘿已經(jīng)跟了我們這么久了,怎么可能說不要就不要啊?”唐宇說。
“哎呀這么大的事當時怎么也不知道跟家里商量啊,我一想到小花這么年紀輕輕地還要照顧一個小小孩心里就難受,得受多少苦???”媽媽聲淚俱下,把身子別到一旁。
“她自己有父母,不行還有祖父母,甚至是別的親戚,怎么也輪不到你們頭上,他們都是有經(jīng)濟能力的大人,你們兩個小孩子怎么去承擔責任?”爸爸說。
“干爹,孩子是因為沒有別人可以照顧了,所以我才帶在身邊的?!?p> “你們還年輕,任性,有些事情不能全憑一腔熱情,總之,有待商榷?!卑职终酒饋?,不打算再和他們說下去。
“爸!”唐宇在他身后叫他,可是他沒有回頭。
小花的電話響了,是林深,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喂?!毙』ㄕf。
“喂,你好,這里是中心醫(yī)院,請問您是林深的家屬嗎?”
小花愣了愣,“是。”
“哦是這樣的,他剛剛發(fā)生了一起交通事故,現(xiàn)在正在搶救,情況不是很好,您現(xiàn)在方便來一趟我們醫(yī)院嗎?”
“......”
“喂?”
“好?!?p> 小花恍惚地掛掉了電話,站了起來。
“怎么了?”唐宇問。
“林深...出...出車禍了,我…我去一趟。”小花結巴地說。
“什么?”唐宇驚訝地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你帶著小蘿在家里吧,我去看看。”
小花快步走出門去,打了輛車,直奔中心醫(yī)院。
雨真的很大,把天都要下塌了,下出個窟窿來。雨聲在耳邊嗡鳴,仿佛可以洗掉一切痛苦,但又什么都洗不掉。整個世界都被沖刷了,可是帶不走那么一點點的苦難。
醫(yī)院的味道永遠讓小花感到不適,那種殺掉病菌,也殺掉生命的味道。她穿梭在一個又一個走廊,用力尋找林深,醫(yī)院的燈也又白又明亮,但是天花板很低,壓在頭上。鞋子啪嗒啪嗒地打在瓷磚地板上,是那么的令人絕望。
“你好,請問林深在哪個手術室?”
“你就是家屬嗎?那里,那一間?!弊o士指了指盡頭的鐵門,“這是他的手機?!弊o士把手機遞給她。
小花接過手機,走了過去。手術室門外還亮著燈,里面的人還不知情況如何。難道,上次在停車場匆匆的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嗎?小花心里亂得很,這一幕好熟悉。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她聽見手術室里突然聲音大了起來,呼聲應和,手忙腳亂,小花慌亂地摸出手機,讓唐宇帶著小蘿來醫(yī)院。林深的手機屏幕也亮了,小花看見一張熟悉的照片,是那年冬天,一場珍貴的雪,和小花的背影,旁邊的人,被截掉了。她摁熄了屏幕。
忽的一下,聲音突然消失了,安靜了好一陣子,門上的燈也熄了,門緩緩打開。先出來的是兩個護士,她們看上去很疲勞,還有些慚愧,接著醫(yī)生快步走出,尋找家屬。
“家屬呢家屬呢?”
小花急忙走到他面前去,“我是?!?p> “很抱歉,手術失敗了,你抓緊時間見他最后一面吧?!?p> 醫(yī)生在背后輕輕推著她,但是她一步也走不動,好不容易,才挪到了林深的面前。
“你來啦。”林深虛弱地說。
他的臉被很多玻璃劃傷了,面目全非,頭上有一個很大的傷口,像是被撞出來的,躺在那架床上,奄奄一息。
他費力地抬起手來,小花慢慢走上前,拉住它。
“你來了就好?!?p> 小花莫名地鎮(zhèn)定,只有眼淚還在不斷地流。
“你恨我嗎?”每說一個字,林深都好痛苦,他喘著氣。
“恨?!?p> “我明白。小蘿呢?”
“路上了,你等等她?!?p> “等不了了。”眼淚也從林深的眼角滑落。
小花無聲地哭泣著。
“我不想走?!绷稚钫f,他眉頭緊鎖。
小花把手從林深手中抽出來,林深想使勁,但是卻一點力氣也使不出,就那么看著小花的手從自己手中脫離掉。小花轉身,朝外走了,她不想看到林深這個樣子,轉身前,最后看了林深一眼,這一眼,便是永別了。
“花兒!”林深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小花沒有回頭。
“花兒!”
小花向前走著。
“花兒!花兒我求你了!讓我再看你一眼!”他哀求著,可是小花沒有回頭。
漸漸地,掙扎的聲響沒有了,一切都歸于平靜了。小花淚如雨下。
她想起了那個炎熱快樂的夏天,她走進教室時被人撞了一下,再回頭,看見林深坐在她的正前方,穿著那身淺藍色的長袖衛(wèi)衣,灰色的褲子,劉海亂亂的,留下了一個她永遠無法忘記的笑,然后趴在桌子上,背影鍍著陽光。陽光是斜著打進來的,偏生照在了他的身上,清風徐徐,萬物歸春,初見他時,他就像是這人間的四月天。一切恍如一場大夢,是否就此醒來,林深還是林深?
“你的名字叫花兒嗎?”
小花重重地摔倒在地,眾人百手都去扶,可是沒有哪一個人、哪一雙手拉住了她。外面的雨好大,小花覺得有些冷,她意識模糊,昏迷過去。
明天,她就要和唐宇結婚了,希希也在,培培會在遠處祝福,他們還會一起努力,說服爸爸媽媽接受小蘿的存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終將好起來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