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恩公？】
“恩公有禮了。”
程羽忽聽身后響起一個稚嫩童聲。
他微微側(cè)頭，并沒有急于轉(zhuǎn)身。
此刻的程羽莫名想起前世流傳的一個說法：走夜路遇到搭肩頭的，千萬莫回頭。
此時此地處處詭異，誰知身后突然出現(xiàn)的是敵是友，是人是鬼。
程羽暗中深吸一口氣，向旁邊稍撤一步后，這才緩緩轉(zhuǎn)身過來。
饒是他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才堪堪穩(wěn)住身形沒被嚇一哆嗦。
一個通體金黃，一人來高的怪物，正人形而立于他五步之外。
那模樣像是長有尾巴的蛤蟆，又好似是一碩大壁虎。
更奇的是那怪物此刻正抬起兩只小小前爪，沖程羽拱手施禮。
程羽表面波瀾不驚，實(shí)則內(nèi)心猶如一葉扁舟顛簸在驚濤駭浪之中，余光觀察殿中除了這金色怪物，再別無旁物。
此物頭上無火，也是靈體……
“恩公。”
那金色怪物開口再次口吐恩公二字，且裂到臉頰的大嘴角向上揚(yáng)起，似是在微笑，但在程羽眼中看去卻如要張口吃人一般。
怎么辦？
這家伙看似對我還算有禮，只是一直口喚恩公卻是為何？
越是蹊蹺，越不能露怯。
念及于此，程羽強(qiáng)行穩(wěn)住心神，左手抱右手，照著記憶中的儒生士子模樣，微微彎腰還了對方一禮。
繼而輕描淡寫道：“好說?！?p> 說完后還不忘余光再次留意下旁邊的老道師徒，霍涯子的斷劍依舊指著地上龍頭，對金色怪物也毫無察覺。
‘看來對面也是個魂魄之類的凡人不可見之物?！?p> 程羽見對方只是恭敬站立在原地，心中稍定，略微斟酌后，微微一笑問道：“不知閣下名諱……”
那金色怪物見程羽開口詢問，忙又施一禮，恭敬答道：
“恩公容稟，我乃此地青蘿山山神，小姓原，單名一個登，此處原是我泥胎廟宇。”
“哦？原來如此?！?p> 程羽好似恍然明悟一般淡淡說道，其實(shí)內(nèi)心波翻浪滾。
山神，泥胎廟宇，口吐人言的精怪，而且這精怪還有名字！
果然是神怪世界。
程羽雖然心中震驚，但也知說多錯多，說完后只看著對面微笑不語。
對面叫原登的金色怪物忽然面有戚然，繼續(xù)開口道：
“實(shí)不瞞恩公，原某乃是青蘿山上，巖溪洞內(nèi)一異種金鯢，百二十余歲之時受一位云游仙長點(diǎn)化后開啟靈智，并得幸賜名原登，后又經(jīng)百年化橫骨，百年凝出金丹，再又百余年后方化得一具小兒人身?！?p> 程羽一邊聽對面述說，一邊在心中暗暗計(jì)算，一百，兩百，三百……
對面這貨是個活了四百多年的金娃娃魚成精！
原登見程羽沉默不語，便繼續(xù)講道：
“當(dāng)日那云游仙長點(diǎn)悟我時就已告誡過原某，日后修行須得多行善事，莫生邪念，故在此三百余年中，原某雖不能說日行一善，但好歹也算是做過一些益事，這才恬被山下村民奉為山神，享四時不盡之香火，既受人香火，則保一方平安，只是……”
原登慢條斯理說到此處，揚(yáng)起的嘴角漸漸下咧，露出些許凄苦神色，如同聽書一般的程羽知道，此時他才說到關(guān)鍵之處。
果然這金娃娃魚語速漸漸加快繼續(xù)道：
“只是，我那巖溪洞下聯(lián)通著此州境內(nèi)一條大江，名喚龍相江，又稱龍翔江，只因在江流轉(zhuǎn)彎處曾經(jīng)有條巨蛇在此走蛟，被世人瞧見后，口口相傳得名而來。
在我尚未開靈智之時便與此蛟相識，彼時他亦未走蛟，尚是蟒身，也算的是莫逆之交。
后來云游仙長點(diǎn)化于我開啟靈智，便與這惡蛟一同參悟水系一脈修行?！?p> 原登說到此處，眉頭愈加緊蹙繼續(xù)道：
“只恨彼時我年幼懵懂，尚不得體會何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亦怪我初化形時有些忘乎所以，讓此獠得知我體內(nèi)所凝乃是罕見金丹，便暗起歹心，耐心謀劃，終于數(shù)年前設(shè)計(jì)偷襲于我，毀我真身本相，奪我金丹意欲煉化助他化龍。
他又欺莊頭、莊戶們?nèi)庋鄯蔡ィ┱涎鄯ㄕE騙于他等，告誡莊頭族老說我已被褫奪香火，由他來此地接管，命莊頭搗我金身，塑他泥胎，奪我山神之位，享我四時香火。
但此燎貪心過盛，享莊民香火，卻不庇佑之，反倒任由其分身吸附此地福澤水氣，搞得莊中無水可用，若不是原某擠出最后一點(diǎn)香火道力集中保著莊中田地，這青蘿莊恐早已餓殍遍野，荒蕪殆盡?！?p> 話及于此程羽方才了然，為何青蘿莊中無水，但田地卻并未絕收。
只見對面金怪此刻一張金色大臉上竟已漲得發(fā)紅，想是被欺凌許久，格外激憤繼續(xù)說道：
“此燎心狠手毒，毀我真身后，更將我金丹置于他新塑泥胎之中，他將元神附于泥胎之上日夜煉化不休，幾年間竟將我鵝卵般大的金丹煉至豆粒大小。
然原某好歹也有幾百年道行，自不會就此束手就擒，曾數(shù)次試圖沖破泥胎氣機(jī)壁壘，但也只撞開一道裂縫，終未成功，眼見我金丹只余最后丹核，若被他化得，就是最后這縷陰魂也難保。
幸得遇恩公道行高遠(yuǎn)，不畏惡蛟，無視其所布結(jié)界，親臨險處，助我破壁。
這才使得原某有機(jī)會將當(dāng)年仙長留傳于我，用來保命的最后那道雷法訣引出，劈殺惡蛟泥胎，連帶其分身也一并受損，遁逃而去。”
程羽聽到此處一陣恍惚……
他只記得自己落到神像肩上，聞到一股奇玄異香后，腦中便陣陣暈眩。
之后再清醒過來時，那顆金色小丸已然落肚。
接著便是一道驚雷從天而降。
原本還以為是自己吞了不該吞的東西……
原來那道雷是你引下的，只是你也太心急了些，差點(diǎn)連帶著我程某人一起又被劈死。
而原登此時已一躬到底，程羽想伸手去扶，但實(shí)在又不愿觸碰這渾身濕漉滑膩的金怪，只得說道：
“不必多禮，既然你已是四百年化形大妖，何不以人身示我？”
“我本相已毀，妖氣全無，維持不了人身，只剩的這副妖魂而已……”
原登嘆息一聲繼續(xù)道：
“若恩公再遲月余，定見不到原某矣?！?p> 程羽淡然道：
“些許小事，不足掛齒，不過既然原公當(dāng)年已化得人形，何不四海云游，而甘心守在這山腳山莊做山神？”
原登聞聽程羽言稱“原公”，兩只小眼精光大發(fā)，一躬到底后道：
“不敢不敢，原某道行淺薄至極，難以像恩公這等大能一般灑脫，至于說恬為此地山神，是因當(dāng)年化形時向此莊莊主討得口封，也就是現(xiàn)任莊主之曾祖，因此與這莊子連上因果。
另外，仙長點(diǎn)化原某之時，也曾告誡過原某在此地有樁因果待我了結(jié)，故此方甘心情愿守護(hù)在此地?！?p> “原公高義?！?p> 程羽真心對原登深施一禮
“哎呀恩公折煞我也，其實(shí)原某心中亦有好奇之處，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
嗯？
一般有此一問的，都不是好應(yīng)付的，程羽心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但又轉(zhuǎn)念一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已至此，實(shí)在應(yīng)付不過去就甩些模棱兩可且晦澀的詞匯搪塞過去就是。
于是程羽含笑開口道：“請講?！?p> 原登立起上身道：“不敢當(dāng)，原某只是好奇，不知恩公修為幾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