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破界(2)

　　九小寒用她夜視通透的灰眸藍瞳，定睛一看，頓時就發(fā)現(xiàn)了：

　　這一只大黑老鼠，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一般鼠輩，而是已經(jīng)活了60多年的老耗子精。

　　或許是，它多年來常常在清心觀附近出沒，受到了觀中些許仙法的熏染，才會如此長命吧。

　　它個頭兒十分碩大，在其略顯臃腫的身材之襯托下，它那個貌似古靈精怪的蝙蝠狀尖臉兒腦袋，反而倒是顯得極其小了些。

　　這只大黑老鼠，雙腿結(jié)實地扒在清心觀門口的石階地面上，腰背吃力地使勁兒一挺。

　　只見，它那肥碩的身子微微站立了起來，迅速向前伸出的兩只短短的前爪，竟然死死地抱住了九小寒的一只小腿。

　　九小寒本想著，只要輕輕地甩了兩下腳、便可以擺脫掉對方的“糾纏”；卻沒想到，試了三四下，卻怎么甩都甩不掉它。

　　只不過，她似乎瞧著，這只大耗子精，好像也是沒有想要偷襲或者攻擊自己的意圖；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九小寒便也只好將一只手慢慢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間。

　　纏在她腰間的，是一柄名為“純覚”的女式軟劍，那是師父無為子在她及笄之禮時送給她的禮物，以備她健身、防身之用。

　　那只黑不出溜、半站立著的大耗子精正仰著頭、目不斜視地瞅著九小寒，它那雙鼓鼓溜溜的小眼睛瞪得溜圓，眼神中似乎是滿滿的期待。

　　察覺到了九小寒剛好要準備即將拔出劍的那一刻，那只黑老鼠精趕緊“識相”地松開了她的腿，但是舉在身前的兩只小爪，卻始終沒放下去。

　　它兩條后腿微微一曲、尾巴向前一收，蓋在自己的腳趾上，保持著端正的坐姿，仍舊是蹲在了九小寒的腳邊上。

　　緊接著，它那兩只前爪恭敬般地疊抱在一起了，像是連連求饒的模樣……

　　九小寒見狀，好奇地俯視著它，微微皺起了眉心，慢慢地蹲身下來，心中暗道著說：

　　“你這是……幾個意思?。坎幌胱屛易邌?？！”

　　別看這只黑老鼠精雖然年紀不小了，但是，以它目前的道行，還遠遠不足以擁有幻化成人形、更不可能有與人族進行正常的語言交流的能力。

　　只不過，它仿佛是能聽懂九小寒說話的大致意思，似的。

　　它向九小寒伸出了一只前爪，轉(zhuǎn)而指了指他們倆身后的清心觀，門柱上、還有房梁上的那些符咒。

　　小爪子一邊比劃著，它那尖尖的小嘴巴里還吱吱呀呀著、叨咕了一通“鼠語”。

　　在九小寒體內(nèi)的孟曉彤，自然是完全聽不懂的。

　　但在九小寒那里，她卻大致能猜測到，想必，這黑老鼠精應該是在說：

　　清心觀門口有那些符咒擋著，它進不去；但是，這個時候，它肚子實在是餓得要命，如果再不吃點東西，它很可能就要餓死了。

　　它是由于，聞到了剛剛從大門里面走出來的九小寒身上的那股子香味兒，它這才出此最笨蛋的下下策，以“抱大腿”的方式、來“求美食”。

　　然而，這只黑老鼠精的一舉一動，令九小寒頗為感到奇怪的：

　　她自己與它，畢竟是素昧平生；此前，在清心觀中，他們倆彼此應該還沒打過任何照面。

　　可，這大耗子精怎么就能夠篤定，她九小寒必定是一個性情溫良、樂善好施的主兒呢？

　　但凡換作是其他的一個脾氣暴躁、對妖魔鬼怪竟都恨之入骨的人，恐怕，就在這一小會兒的功夫，這大耗子精的小命兒，早就已經(jīng)難保了吧！

　　通過九小寒的視角，孟曉彤已經(jīng)漸漸地消除了最初對那只黑老鼠的抵觸和反感。

　　當然了，孟曉彤的這種抵觸和反感，純粹是來自于現(xiàn)代的認知和態(tài)度。

　　“面對”著九小寒能夠與一只兩尺多長的大老鼠精進行交流的此情此景，孟曉彤自然也是很詫異的。

　　不過，她猜測著，或許是，那些成了精的活物兒們，大都是更容易能夠看透一個人的本性，也說不定吧。

　　那黑老鼠精擔心九小寒沒有明白它的意思，又唧唧吱吱地講了起來。

　　“噓！”

　　九小寒半蹲在它的面前，她豎起食指按于自己的唇畔之上，示意著對方一定要先噤聲、盡量保持安靜。

　　她當然仍舊是在擔心著，即便是這幾聲老鼠的吱吱碎語，也可能會吵醒了在清心觀里值夜和熟睡的師兄弟們。

　　不過，關于這點，她實在是有些多慮了。

　　因為，沒人能夠說得清楚，為什么這一夜清心觀里格外清靜、似乎每個人都睡得很沉很香，除了她這個早有打算、想要出界下山的小女修！

　　望著那雙眼目光之中顯出些許哀憐的老鼠精，九小寒躡手躡腳地將它抱在了自己的懷里，慢慢起身來，又往下面快走了幾十級臺階，她才放心。

　　而，說來也是靈異得很，那大耗子精也倒是表現(xiàn)得十分信賴她，老老實實地呆在她雙臂交叉的空隙之間，沒有任何掙扎。

　　“你這只大家伙剛剛還說，自己餓得快死了，我摸你這肚皮，倒是漲得厲害?。　?p>　　九小寒心里默默地嘀咕著。

　　等到了她覺得遠離清心觀大門、相對安全的位置，她才把懷中的黑老鼠放了下來。

　　接著，她便極為輕聲地又問了它一句：

　　“你方才說，是我身上的味道把你吸引來的？”

　　聽到她這話，那只黑老鼠精猜測著，她應該是已經(jīng)理解了自己想要吃東西的意圖，于是便連連點頭，而且，神色之間還顯得有幾分驚喜和興奮。

　　它的點頭開心，更讓九小寒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兒了。

　　在所有的師兄弟中，自己的嗅覺，應該可以稱得上是最為靈敏的一個了；而且，在清心觀以內(nèi)的范圍里，也應該沒有“之一”、幾乎無人能敵的。

　　九小寒心中不明真相地疑惑著：

　　“我？身上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嗎？可，我，怎么從來都沒有聞到過呢？！”

　　隨后，她還狠勁地嗅了嗅自己的衣領處、手腕處和腋下處的道袍，然而，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怪味兒散發(fā)出來。

　　但是，她又細細翻察了半晌，瞧著，這只大耗子精不像是為了活命而故意在誆騙自己，她只得一臉迷茫地重新打量著它……

　　這個時候，只見，那只黑老鼠精好似又是已經(jīng)看透九小寒剛才的心思一般，它又挺直了腰板，又指了指自己鼓起來的大肚皮。

　　九小寒這才發(fā)現(xiàn)，它原來是個大腹便便、即將臨產(chǎn)的“孕婦”——少說，它這一胎沒有十只，也得有個七、八只。

　　難怪，剛才她就一直覺得，它的身型著實太大了，就算是已經(jīng)修煉多年、成了精的雄老鼠，也很少見有能超過它這么大的個頭的。

　　師父無為子曾常常教導眾弟子們，說：

　　“為道修仙者，要以斬妖除魔為己任；然則，卻絕不可大開殺戒、濫殺無辜。妖魔造孽，但，往往罪不至死?！?p>　　九小寒頓念一閃，又聞了聞自己身體的周遭，才終于明白過勁兒來。

　　“原來，你是盯上了我包里的口糧了?。　?p>　　她一邊說著，便一邊從自己身后的藍格子布包里撕了小半張干餅，遞給了那只母耗子精。

　　隨后，九小寒再一次壓低了嗓音，輕聲對它說道：

　　“為了你即將出世的這些孩子，往后切莫為非作歹；否則，被我知曉，定不饒你！”

　　那只渾身通體全黑、沒有一絲雜毛的母老鼠，抱著那半塊香噴噴的干餅，充滿感激地朝著她點了點頭。

　　言善笑暖著，九小寒說完自己該說的話，便朝著母耗子精擺了擺手，潛它離開。

　　不過，這剛一出清心觀山門，就撞見了“帶球跑”的母老鼠精，從運勢上看，貌似還真不是什么好兆頭??！

　　抱著那味道極好的半塊大餅，那只母耗子精全身索索地躲在樹后，一直注視著九小寒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它才安心地“咔哧咔哧”碎咬了幾小口香餅，然后，叼著剩余的大部分，大腹便便地朝著自己土窩的方向，全身晃晃悠悠著，有些吃力地跑走了。

　　……

　　盡管，九小寒并不熟悉這下山最快的路徑；但是，幸好她有著一雙天生超能的灰眸藍瞳，總是可以在黑暗之中變得清澈見底、看清其他人看不清的東西。

　　因此，她，也從來不畏懼黑暗；甚至，還常常很享受獨自面對黑暗的情境，尤其是可以在黑暗中還能夠幫助他人的時候。

　　這，也正是九小寒之所以會選擇夜路出行的原因。

　　在別人看來，這時辰下，無比陰森驚恐的山林環(huán)境，對九小寒而言，卻是靜謐自在、甚為通透的。

　　可是，反之，要是晴天白日出發(fā)，便不利于九小寒進行日?；顒恿?。

　　九小寒的這種特立獨行、異于常人的特質(zhì)，和孟曉彤恰恰相反。

　　不過，自打九小寒破界出觀的那個時候，孟曉彤也做好了迎接自己人生新挑戰(zhàn)的準備：

　　這世上，有什么妖魔鬼怪精，能勝得過人心呢？！

　　其實，光用腳趾頭蓋兒想想，九小寒的心里也自然是很清楚的：

　　這清心觀以外的世界，對于她自己來說，肯定是極其兇險的！

　　但是，為了能夠盡快治好養(yǎng)育了自己整整二十年的師父無為子，九小寒這一次偷偷破界、下山尋藥，自然是勢在必行的！

　　可卻怎料，她剛下到了半山腰處，突然趕上了一場意料之外的大暴雪。

　　她的雙眼，很快出現(xiàn)了極為嚴重的暴盲癥，所見一切、周遭的所有事物，對她來說，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看不清腳下山路上的石階，而后，又被一道突如其來、聲響震天的雷暴巨閃給嚇了大跳。

　　結(jié)果，一個不留神兒，就導致自己全身重心不穩(wěn)，于是，便連人帶包袱地一并滾下山去了……

　　再后來，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包括自己是如何會身陷此時此刻的黑暗之中了。

　　九小寒不知道的事情，孟曉彤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但，這不包括，孟曉彤在她自己原本現(xiàn)實世界所知道并記住的一切，尤其是“李子孟”。

　　縱使如此猝不及防、毫無征兆地意外“墓穿”到了九小寒所在這個世界里，在孟曉彤現(xiàn)存的記憶中，始終還有李子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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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無盡黑暗里，孟曉彤可以感同身受著九小寒所能感受到的一切：

　　她全身上下的每根骨頭，都仿佛像是散了架一般，她整個人正蜷曲著、昏躺在漆黑一片的洞穴里，什么都看不到、也喊不出來，更動彈不得……

　　她的雙眼，好像是被粘著兩塊怎么也甩不掉的狗屁熬藥一般，根本就睜不開，啥也看不到。

　　嘴巴上，也被貼上了一塊味道腐敗而怪異、糨糊般臟兮兮的污穢之物，她暫時聞不出來，到底是何物。

　　不知是什么尖刺的帶狀器具，雙手被緊緊反捆在身后，雙腳也是。就跟鬼壓身了一般，再怎么努力想掙扎著醒來，都無濟于事。

　　原本還算清醒的意識，反而，一直在不斷沉淪下去……

　　身處于被困束的黑暗環(huán)境中，九小寒的意識越來越混沌、沉迷，孟曉彤也隨著她再一次地入夢，又來到了驀回澗。

　　“哎~~~怎么又是那個驀回澗？”

　　在九小寒的夢境里，孟曉彤她既可以處于九小寒的主觀視角，看到夢里發(fā)生的一切。

　　孟曉彤也可以脫離于九小寒的身體之外，就好像空氣一般的存在；盡管，她依然看不到原本屬于自己的身體，但是，她可以變得更加客觀。

　　經(jīng)久累世的碎骨石山，翻滾沸騰的深澗血池，嗤之以鼻的熏天濁氣，不絕于耳的冤怒慘叫，無法抑制的天力潛能……

　　似乎是感覺得了孟曉彤的存在，那只巨大無比、從天而降的“魔掌”，直奔著孟曉彤而來。

　　九小寒毫不猶豫、奮力阻擋在孟曉彤的面前，她被那的無形之手緊緊地控制著！

　　孟曉彤感到，自己暫時安全了；可，她卻只能眼睜睜地仰望著受困魔掌、懸于半空之中的九小寒，而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