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二人溫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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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眼前，只在意和關注著“他還活著”、“身體感覺怎么樣”的九小寒，當然，會自然而然地選擇性忽略，那些剛剛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良子玉臉上轉(zhuǎn)瞬即逝、般的“苦色”之容。

　　可是，盡管九小寒不動聲色，并沒有問良子玉什么、也沒有反饋給他什么其他質(zhì)疑的目光，卻并不意味著，良子玉一閃而過的那種“苦色”，九小寒真的會視而不見。

　　透過自己的那雙異目藍瞳，九小寒完全可以分辨得出來，良子玉此時表現(xiàn)出的強顏笑容，是在寬慰著她、讓她能夠稍加安心一些。

　　“咱們走吧！走起來，身子也就會很快暖合起來了！”

　　良子玉一邊說著，一邊伸展著自己干瘦而修長的手臂，支撐在虛弱的身體兩側(cè)，盡量自己用力、努力向上著直了直細細的長腰板兒。

　　然而，還是很難完全依靠自己來穩(wěn)穩(wěn)地行走起來，良子玉這才又不得不用一只手臂輕輕地搭在九小寒的肩頭，接個支持點。

　　即便是隔著彼此的灰道袍，良子玉仍舊能夠感覺得到，九小寒身上的溫度，和他自己差不多，都是拔涼拔涼的、從心里透著一股寒冷。

　　九小寒低著頭、肩膀上頂著足夠的力量，小聲地說了一句：

　　“子玉，你慢點。我，扶你起來！”

　　“嗯！謝謝小寒姐?！?p>　　“對了，小寒姐，我隱約覺得，剛剛那一池潭水是溫熱的，便猜想著——想必，附近應該還有其他溫泉口的……咱們先別去管什么妖獸了，我們先一起去找溫泉，好好暖暖身子、再趕路吧！”

　　“呃……溫泉哪？！”

　　只要，一想到溫泉那刺鼻的硫石味道，九小寒打心眼兒就有一點發(fā)憷。

　　可是，她發(fā)現(xiàn)，良子玉身上漸漸虛弱的傷勢、加上此前落水之后再出來這么一凍，也實在是耽擱不起的。

　　最最重要的是，他的傷口剛又浸泡了蚺池中的腐尸臟水，必須得趕緊找個地方清理和治療，才行啊。

　　“好！”

　　九小寒點了點頭，輕輕道了一聲。

　　于是，緊接著，她肩膀一挺，便撐直了良子玉的身子，攙扶著他往前慢吞吞地走了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吶，如若是，他們倆再繼續(xù)停留、昏睡在此地再多一點時間，這么冷的大雪天，恐怕，勢必，換做誰的命，也都是活不下來的。

　　更何況，那潭深池之下，指不定，還藏著多少條的大、小巨蚺在趴窩，等著填飽肚子之后、準備進入冬眠呢？

　　雖然，與雌蚺歡樂愉作未遂的那只巨型雄蚺，已經(jīng)被九小寒施了法術、石化在了池中深處。

　　但是，保不準兒，那只逃之夭夭、專門擅長使用“魅氣”的雌蚺，一旦轉(zhuǎn)身回到老巢，就搬來其他更多的雄蚺當做救兵、予以反擊呢？

　　畢竟，九小寒曾經(jīng)在古籍中了解過，普通的雌蚺，一窩可以誕下二、三十只幼崽兒，最最主要的是，那些都還不是蚺蛋，而是一條條活生生、會蠕動的小蚺。

　　其實，對于九小寒而言，接下來的路，只要不是與良子玉一起雙雙共赴黃泉，究竟是對方要帶著自己去泡一泡溫泉，還是對自己第二次的救命之恩涌泉相報，九小寒已經(jīng)不太在意了。

　　此時，九小寒心意已決地認定了，他們必須得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好。

　　“你身上的舊傷又復發(fā)了，可能，情況不算太好……”

　　九小寒一邊用肩膀支撐著對方起了身，一邊攔著對方的腰，暗自感嘆對方實在是太瘦弱了。

　　沒走出半步，便有些重心不穩(wěn)的，二人一起跟著彼此晃晃悠悠起來。

　　“要不，還是我背你吧？”

　　九小寒試圖說服良子玉爬上自己相對窄小、又單薄的后背，然而，她自己的腿腳，實際上卻也是根本說服不了自己。

　　或許是，剛才那會兒，他們倆從水里出來、又在雪地上僵得太久了，有些血脈不通，九小寒的雙腳雙腿，多少都有些麻木得沒什么知覺了。

　　而，被肩頭上面的良子玉，再那么重重的一壓，九小寒差一點就栽歪著、險些重新又倒在地上。

　　眼瞧著手邊的九小寒死也要逞強的窘態(tài)，身子虛弱的良子玉，又對她笑了笑，輕聲道：

　　“小寒姐，你不必太過用力地扶著我走。其實，我們倆可以相互攙著，就這樣一起往前走的！”

　　一邊說著，良子玉彎起了九小寒的一只臂彎，讓彼此之間的距離更近了一些。

　　“嗯！也好！”

　　同樣感受到了來自于對方身體寒氣之中略微的暖溫，九小寒淺淺一笑，應了他一聲。

　　九小寒一只手仍然順勢著摟緊了良子玉那孱弱、而卻過于脆弱的腰身，另一只手從身前挽挎著他那邊確實顯得有些骨瘦如柴的手臂：

　　“子玉啊，你實在是太瘦了！這，往后啊，姐姐一定會多給你吃點肉的！”

　　往后？姐姐？

　　這兩天，不過僅僅相處了幾十個時辰而已，“良子玉”之所以會以“姐弟”關系，與九小寒相稱，只因為年紀上的差異。

　　可是，寄生在皇甫翊身體里的離勿仙魂，卻始終對“姐姐”這個稱呼，一直存有些許的介懷的——尤其是，祂在蚺池水幕的幻境之中得知了，九小寒就是祂的“藍凈初”，之后。

　　然而，如若僅僅只是因為，這一世，九小寒這丫頭比那皇甫翊早出生了三年而已，這一點，就讓離勿心甘情愿地改稱呼“藍凈初”為姐姐，實在有些強祂所難了。

　　眼下，祂多么希望，一如初見那般，她奶聲奶氣地喚祂一聲“離勿神君”。

　　祂又何嘗不想，也同樣像在三清境朝夕殿中一樣，聽似淡淡、卻意味深長地再喚她七萬年的“凈初”呢？

　　然而，此時此刻的時機，還尚且遠不成熟吶。

　　離勿是做好了想要和她在一起、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打算，護她周全、愛她不渝的。

　　但是，目前看來，擺脫不掉“皇甫翊”的身份、去不掉“良子玉”弟弟的標簽，讓她當一回姐姐，又何妨？！

　　難道，這一世，最重要的不是，祂只愿她，安好如初的嗎……？

　　良子玉思前想后了一番，很快便聽到，他對近在咫尺、幾乎貼著他身子的九小寒，半開玩笑似的，淡淡地回復著道：

　　“可倘若，我要再胖一些的話，恐怕，以后，小寒姐就更加扶不住我、背不動我了呢！”

　　“呵呵。說的也是！”

　　九小寒也不知道，為什么每次聽到良子玉提到“以后”二字，自己心里總是有一種莫名復雜的感覺。

　　既像是難以準確描述的一絲隱憂式的揣測，額外，又好似是也帶著某些說不出來的、對日后未知的各種憧憬。

　　——有美好的，自然，就有不那么美好的……

　　她嘿嘿一笑，接著對良子玉承諾道：

　　“但是無論如何，子玉啊，你這身子實在是弱得很。相信姐姐，一定會想很多辦法，怎么都得給你好好補補，才行！”

　　“嗯。我信你，小寒姐。走吧，咱們先順著這個方向去找找看。”

　　“好！”

　　九小寒隨口應完，便一心想要馬上趕到良子玉所說的“溫泉口”去。

　　很顯然，她并沒有，因為此前良子玉南轅北轍地將他們二人帶錯了與義安郡相反的方向上，而對他產(chǎn)生一絲一毫的懷疑，仍舊始終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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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走著走著，忽然，良子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極為重要的事兒，又輕聲地問了九小寒一句：

　　“對了，小寒姐，你剛剛墜入那潭池底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么‘奇怪’的景象？”

　　“‘奇怪’的景象？！”

　　“嗯！”

　　多怪的景象，才算是“奇怪”！

　　——那一簾巨幅水幕的前世幻境，算嗎？

　　可是，九小寒不想再提起來了。

　　因為，這個時候，她還是對自己無力挽救幻境之中那個化為血色之花、一直不斷墜落的藍枝仙子，心有余悸的。

　　即便是，以往二十年期間，九小寒也是親見過大生大死、大病大悲的場面，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她能夠冷漠地看待任何陌生靈物的慘況遭遇。

　　似乎，九小寒擁有著那一份天然的、與生俱來的對萬物之泯心，一般。

　　故而，九小寒便左顧而言他著，回答了良子玉，道：

　　“子玉說的，可是那只雌蚺后來莫名其妙地逃走的事嗎？其實，我，也覺得挺怪的！明明，在上面的時候，它挺厲害的，將自己身旁的雄蚺控制得服服帖帖的。我到現(xiàn)在，也沒有搞清楚，不知道為什么到了池中，你我二人幾乎都沒有了什么抵抗力，雌蚺卻自己跑得比誰都快、沒了蹤影?！?p>　　“……”

　　呃！

　　九小寒還在琢磨著雌蚺當時在水下的異常舉動：

　　“一開始，在岸上的時候，我看它一點兒都不怕我；怎么偏偏到了水底下，反而，被我嚇得一溜煙兒、游竄著沒影兒了呢？！”

　　罷了！

　　既然，九小寒不想說、或者是她根本就沒看到吧，而那幕場景，只是他自己所產(chǎn)生的幻境；那么，他就別再主動提起了吧。

　　其實，良子玉想問的，當然不是雌蚺出乎意外、逃竄無形之事，而是，他跳進水中之后不省人事，不知道是自己在做夢、還是真實看到了一些什么。

　　可是，對于皇甫翊而言，在沒有結(jié)識九小寒以前那過往的十七年里，他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在自己的身體里，一直存在著兩股異于常人、相互糾纏的天力和邪氣的。

　　要不然，他的親生母親趙錦靈生前，也不會特意為他跑一趟清心山、跪求無為子一天一夜才換得了那塊開了道光的藍枝玉璧，作為皇甫翊的貼身護符。

　　那塊藍枝玉璧，不僅僅只是用來壓制容嘯殘存的妖魂，也能夠限制離勿仙魂所剩天力的發(fā)揮。

　　只不過，無論是有關于離勿仙魂、還是有關于容嘯妖魂的那些跨越了數(shù)萬年的記憶片段，也都僅僅只會出現(xiàn)在皇甫翊的夢魘里。

　　因此，剛剛，那一幕似夢非夢的景象，五百多年前那一場仙妖大戰(zhàn)的現(xiàn)場，一位立于萬神之上、群雄之前的戰(zhàn)神，一劍刺死了另一位毫無還手之力的美麗小女仙……

　　這個畫面，皇甫翊曾經(jīng)夢到過不止一次。

　　只是，此前那么多次，他都從來沒有看清楚過，那雙留著血淚、目不轉(zhuǎn)睛瞪著自己的眼神，究竟是誰。

　　如今，在那一幕中，隔著一道水簾，他只是模糊地看到了對方大致的輪廓、聽到了對方飽含恨意的遺言。

　　當然，他也記住了，對方的名字——藍凈初。

　　那一刻，離勿已經(jīng)完全脫離出皇甫翊體內(nèi)，通過那一絲殘存的仙魂所化出了一個與皇甫翊樣貌完全不同的身影。

　　身披金甲戰(zhàn)袍、頭頂墨色發(fā)髻、手持一柄不斷滴著鮮血的上古神劍，面色冷毅，眼神中卻泛著難抑的淚光，內(nèi)心悲慟欲絕、苦得祂說不出來。

　　而，這一次，皇甫翊便是借著離勿的目光、離勿幻化出來的身體，才切實地看到、感受到了祂那一段在七世之前相對完整的回憶。

　　正是由于彼此的五感高度相連所致，那些真情實感太過于錐心刺痛了，便讓皇甫翊在恍然之間，有些難以分辨清楚，自己到底是誰了……

　　“小寒姐，再堅持一下?！?p>　　“嗯！”

　　“小寒姐，我預感，咱們很快就能找到最近的溫泉口了?！?p>　　“好！我們一起堅持走下去……”

　　或許是因為體力的原因，九小寒并沒有及時察覺到，“良子玉”這個時候語氣上的猶豫有什么極特別的不妥。

　　頂著凜冽的山間冷風，二人眉睫上、鬢角邊的寒霜，越來越多。彼此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唇齒之間的語調(diào)節(jié)奏越來越間斷。

　　不經(jīng)意間，良子玉瞥見，在自己的臂彎之下，這個身材不算高大威猛的九小寒，依然還是在吃力地用著自己的肩膀擎著他大半身體的重量。

　　可是，他們倆還沒有沒走出多遠吶，在九小寒的額頭上，就已經(jīng)滲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