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心傷
第二天。
清晨,古封城。
一場秋雨過后,天氣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涼,人們的衣服開始加厚,秋的氣息愈發(fā)濃重。
此時(shí)陽光正好,不驕不躁,伴著秋風(fēng),惹得人滿心陶醉。
一天之計(jì)在于晨。市井的熱鬧是喚醒城市的第一步,紛雜的切磨聲,叫賣的吆喝聲,密集如流的人群,來也輕柔,去也匆匆,大概便是這人間的煙火氣了。
某處宅子。
高墻大院,隔開了外界的一切喧囂。內(nèi)有淺池綠樹,假山奇石,其間有翠竹蔥籠,奇花閃爍。所過之處偶有青松翠柏,菊蘭飄香,更添了幾分清雅。
多有抄手游廊,名手雕鏤。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diǎn)綴。其中亭臺樓閣,水榭華池,皆是畫棟飛甍??芍^之富貴人家。
一處飛樓之上,白石為欄,琉璃當(dāng)瓦,輕紗為簾。
這位置也是極好的賞景之處,只需對欄而坐,高高遠(yuǎn)眺,院子里的大半風(fēng)景都能收入眼簾。
只不過遺憾的是,周圍的簾幕都被重重的拉了起來,將那美景和陽光都毫不留情的阻隔了。
而此時(shí)那個單獨(dú)坐在地上,倚靠在欄桿上又漸漸滑倒在地的人兒,華冠既倒,亂發(fā)滿容。他滿臉憔悴且頹廢,渾身散發(fā)著一股濃濃的悲傷之意,給人破碎既視感。
他眼角無淚,臉面僵直,手里抓著酒壇子,只是不停的往嘴里灌入那能讓人忘記世間一切傷痛的瓊漿玉液。
周遭并無他人,黑暗的角落里,只有外面時(shí)而拌起的風(fēng)聲伴著他一口口將酒液灌入愁腸,再將哀傷一遍遍彌漫在這小小的空間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樓下漸漸有凌亂的腳步聲響起。
“花公子,我家公子就在上面,從昨天響午回來,他就一直待在上面喝酒,不許我們靠近。午食和晚食都還沒用呢?!惫芗业穆曇麸@得異常激動的說著,話落,就又一個小廝小聲接著說道,
“昨天我們上去送飯,被公子砸了下來。我們想著久久小姐剛剛?cè)チ耍与y受是難免的,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很快就會好?!?p> “可今天早上我們給公子送飯、洗漱,又被砸了下來,公子從來沒有這么暴躁過。我們沒有辦法,只能找您了,您一定要勸勸他啊,他再這么下去身體可怎么受得了啊。”
說著說著,還有幾個丫鬟婆子哭出聲來,只不過都是壓抑著的哭,不敢大聲吵到上面的人兒。
花澤厲腳步匆匆,兩步并一步走,越過一眾丫鬟仆從,獨(dú)自走上樓去。
他沒有掩飾自己的腳步聲,“噠、噠、噠,”很快就上了樓。
一進(jìn)門,迎接他的就是幾個狠狠拋砸過來的酒壇子,還有呂遲兇狠的怒氣聲帶來:
“不是說了嗎,不準(zhǔn)上來,都給我滾下去?!?p> 花澤厲輕輕避過拋來的酒壇子,不理會后面的滾動破碎聲,繼續(xù)走向呂遲。
“啊景!你”
看著眼前頹廢不似往日翩翩公子風(fēng)流倜儻的男子,花澤厲一時(shí)語塞,沉默著,有些不知道該說點(diǎn)什么。
所謂哀莫大于心死,大抵就是如此吧。
他蹲下來,伸手想拿掉呂遲手中的酒壇子。
誰知醉意深沉的人卻機(jī)敏的很,立馬緊緊將酒壇抱在懷里,不讓花澤厲搶走。
他坐了起來,寶貝似的先捧起酒壇子轉(zhuǎn)了個身,仰頭狂喝了幾口,花澤厲見狀皺起眉,伸手又想去拿掉酒壇子。
呂遲連忙又把酒壇子抱在懷里,轉(zhuǎn)過身來對著花澤厲。然后就見他一手抱著酒壇,一手指著花澤厲的鼻子笑嘻嘻的嘲笑道:“想從我手中搶酒,花容兒,你還嫰著呢。哈哈、”
花澤厲嘆了口氣,這時(shí)候也沒有辦法計(jì)較他的稱呼,想站起身,去把周圍的簾子拉開,給他透透光,這里太昏暗、壓抑了。
哪知卻被那醉酒朦朧的人兒一把撲過來抱住,還不等他反應(yīng)什么,那人帶著哭腔和醉意的聲音就從懷里悶悶傳來:“她死了,嗚嗚,花容兒,久久死了,死了,我的久久死了……”
懷里的人不斷重復(fù)著話語,從大聲嚎哭到語無倫次再到小聲嗚嗚咽咽。
淚水不斷洶涌,很快將花澤厲身前的一片衣裳沾濕。
‘用情,深至于斯么。’
花澤厲咬著唇,兩只手抬在呂遲的后背舉著,有些呆呆的,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啊景,在他的印象里,啊景一向是光風(fēng)霽月,溫文儒雅,待人如同春風(fēng)拂面的謙謙君子。
該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可如今,這副心傷頹喪,失魂落魄的模樣,也是從未見過的啊景。
花澤厲也沒有時(shí)間想那么多,他想將手落在呂遲的背拍一拍,哪怕是只能給一點(diǎn)安慰也好。
卻是這時(shí)呂遲一把將他推開,仰著頭,大聲笑起來,
“啊哈哈,那我這些年的努力,又算什么?既然都留不住,既然都是一場笑話,我又何必……”
他猛的向后倒去,花澤厲想去扶竟也來不及。身體砸在后邊的酒壇子上,疼痛也不理會,就這樣后背搭著酒壇子,一臉木然的仰躺在地上,看著頂上雕刻精美的橫梁和天花板,再不發(fā)一言。
再過了一會兒,在花澤厲的注視下,他終于閉上眼睛,睡著了。
花澤厲一臉復(fù)雜的看著他,伸手將他身下的酒壇子抽掉,又將人抱到一旁的榻上。
呂遲在酒勁之下睡得很沉,安安靜靜的。他一頭亂發(fā),眼下余淚,嘴角也還殘留著點(diǎn)點(diǎn)水漬,給人一種凌亂破碎美。
將呂遲臉上的亂發(fā)撩到一旁,花澤厲無奈的伸手從懷里掏出一塊手絹,細(xì)心的給人把臉擦干凈。
又走到一旁的欄桿邊,輕輕拉開一層簾子,讓外面的陽光能透進(jìn)來些許。
又跑了一趟樓下,提來一壺涼白開,給呂遲慢慢喂了幾口。
忙完這些,才又走到床榻旁,靜靜看了一會睡著的人,見他睡得安穩(wěn),才放下心來,走下樓去。
“你們公子已經(jīng)睡下了,不要上去吵他?!弊叩綐窍拢蓞枌χ鴧握囊槐娧诀咂蛷恼f道:“準(zhǔn)備一些清粥小菜,要清淡,他大概午時(shí)會醒?!?p> 他聲音清淡,卻自有一股無人敢忽視的壓迫。
“是,花公子,老奴替我家公子謝謝您了。”頭發(fā)花白的管家激動的彎腰感謝。
花澤厲淡淡撇了他一眼,說道:“啊景與我,無需言謝?!?p> 說完便向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