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誨不敢再說,連忙躬身施禮后,快步走去前院。
路上,倍覺失寵的他,心里哀嘆道:我伴節(jié)帥多年,幾如忘年交,更還像是父子一般。不用說也可大致猜到,節(jié)帥與李氏,想要把崔三娘靜怡許配給我,只是未下決心。
可是,現在突然冒出來個宋通。這家伙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立刻得到了節(jié)帥的歡喜。哎,令俺氣惱不已!
雖然怨恨崔希逸仍舊支持白費力氣的宋通,但孫誨轉而也是暗笑:這樣也好!一旦節(jié)帥省悟,必會對宋通更加惱恨!到那時,節(jié)帥一定會讓那個家伙,從哪里來的,滾回哪里去!說不定,把他發(fā)到西域去戍守,也是可能的!
想到這里,孫誨雖然心中還是哀怨,但也加快了腳步。
望著孫誨遠去的背影,崔希逸暗自搖頭:原本倒也沒怎么覺得此人不堪,怎么現今看他如此不識大體、心胸狹隘!
“父親?!币宦暤偷偷穆曇魝鱽?,身穿橘黃色外裙的崔靜怡,悄步來到崔希逸的身邊。
看到心愛的女兒,崔希逸原本沉黯的臉上,立即現出笑意。但內堂雖然較為清靜,畢竟還算是公務之地。
他眼中笑意滿滿,卻帶著嗔責的語氣說道:“怡兒,怎好總來公務之處!”
崔靜怡為父親倒了一杯水后,笑著說道:“我本來在后宅誦經,但聽聞父親歸來不悅,就想著前來略作寬慰?!?p> 崔希逸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崔靜怡即便知道父親心愛自己,但也沒覺得父親往日有這般開心。她帶著詫異的神情問道:“聽說宋傔史做什么火藥失利,父親極為惱怒。怎么此時還如此大笑?”
崔希逸看了一下屋門外,再笑瞇瞇地看著崔靜怡低聲說道:“哪里是失?。∈菢O為成功!”
崔靜怡聽了,似乎也覺得心中有大石塊落地。
她稍微思忖片刻,就坐在崔希逸身邊,稱贊著說道:“看來,父親是和宋傔史,共同做了一個疑兵之計。可是這樣的話,宋傔史就會被眾人譏笑。如此說來,這人并不爭功炫耀,謙恭至極?!?p> “嗯?!贝尴R萋犞畠悍治龅妙^頭是道,很是贊賞。
說著,他就將在太虛觀中親眼見到的駭人場景,說了出來。
宋通點燃藥捻,崔希逸不久就先是看到青煙從竹叢中冒出。再就是一聲悶響,隨即就是一團火光迸射。
隨著這個爆炸的聲響,以及這團火光,就如有什么突然降臨的大力神,將那幾竿翠竹撕裂、震碎。
枝葉紛飛間,認為是神靈下凡的崔希逸震駭不已,連連合掌向天祝禱。
稍后,他看向帶著淡定微笑神情的宋通時,心里就逐漸明白了:這個樣貌英武、眼神清亮的年輕人,果然有好手段!他的實驗,成功了!
再看著角落里這叢狼藉不堪的竹子,崔希逸再雙手合十著說道:“我佛慈悲!希望不要造成過多殺傷!”
宋通見崔希逸眼角有悲憫的淚光現出,連忙勸說道:“以暴制暴,有時候也是難免的事?!?p> 見崔希逸仍然呆立,宋通再接著說道:“大使不要過份擔憂。宋某還有其它計議,作為輔助。定可降低雙方的殺傷!”
崔希逸看看宋通,連連點頭,以示贊許。
宋通見他神色緩和,就低聲說道:“人多嘴雜,也要提防敵方奸細。此物雖然制作成功,但先不必張揚?!?p> 崔希逸也覺得很有道理,但也想到這樣會讓宋通,承擔風言風語的壓力,因此一時難以決定。
宋通倒很坦然淡定,只說這是眾人合力的功業(yè),自然應該由眾人分享。況且,此事的確是機密,需要格外嚴守?!瓮ê髞頁]刀劈砍亂竹,也就是有意破壞現場,不令他人發(fā)覺試驗成功的訊息。
崔希逸聽了,除了更加欽贊他以外,也就同意下來。
說到這里,崔希逸也是對宋通贊不絕口。忽然,他覺得有些異樣:只見崔靜怡呆呆地聽著,已經入神。
女兒雖然只有十六歲,是掌上明珠。但這是在疼愛她的父母,眼中、心中的感受。
大唐女子,相較其它朝代而言,的確獲得的尊重很多。比如在婚姻問題上,父母的刻板少了很多。但即便如此,女子正常的婚齡,也是從十三四歲(較少)開始,大致在二十出頭(偏多)的年紀。
崔靜怡也已十六歲,當然對男女之情是知曉的了。
學識滿腹、武功超群,崔希逸能做到封疆大吏,就說明已是人中龍鳳一般才智過人。此時他想起崔靜怡剛才對宋通真心的贊美,又已察覺到她此時的異樣,也就暗暗猜到:寶貝女兒前來安慰自己,肯定是真心。但她同時,還帶著對宋通的一份關心。
非如此,一向知禮乖巧、聰慧精明的崔靜怡,何以有這樣的神態(tài)?
但這些情意,畢竟都還是操之過急的事。崔希逸輕咳一聲后說道:“靜怡,你母親這幾日動了心火。時常焦躁不安,今日如何?”
被父親提示后,崔靜怡的游思轉回現實。臉上微紅過后,她低聲回道:“今日還是那般,已請了醫(yī)者來看。但母親見了湯藥,只覺更加焦煩。”
崔希逸慨嘆一聲,連聲說道:“我再去命人去找醫(yī)者來!你且回去后宅休歇吧?!?p> 崔靜怡站起身來,略微揖禮后說著“我回去抄經,為母親祝禱”,就走回了后宅。
崔希逸見女兒轉回,心中既有對宋通的稱贊,又有對女兒的關愛,再就是對于妻子李氏病情的焦慮。
正在此時,孫誨已匆匆走來回復:“已經安排妥當,陳暉與幾個兵士,將緡錢裝入牛車中,載去太虛觀了?!?p> 崔希逸仍然沉浸在思慮之中,一時沒有回話。
孫誨又覺得遭遇了冷落,但走也不敢,站在那里,只有更加尷尬。
崔希逸想了一下,嘆氣說道:“拙妻小恙,仍然未愈。你去找醫(yī)者來,再予以診治。”
孫誨拱手后轉身離去,心中又是不滿:李氏夫人不過是因為今年秋季,天熱干燥而起了心火,卻令我腳不沾地般忙碌。
孫誨去尋醫(yī)者來,崔希逸也覺得坐立不安,就起身在屋內來回踱步。心情煩躁中,他抬頭看去庭院,稍有寬慰。
再記起宋通那天吟誦的幾句詞作,崔希逸不禁踱步出屋,站在院中尋看。
天高氣爽,秋風吹過。他口中不禁喃喃念道:“深秋庭院初涼,近重陽?;h畔一枝金菊、露微黃。鱸膾韻,橙薤品,酒新香。我是升平閑客、醉何妨?!?p> “大使!宋某見禮!”
崔希逸正在出神,宋通已經走到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