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清含情目,林深鳥相呼。
周牧塵與顧桃夭分食了她帶來的肉干等物,共飲竹杯中的清水,便各自牽馬走著。兩人隔了些距離,并肩走出山林。此時的她神色恢復(fù)了淡漠模樣,動作利落地翻身騎上那匹白馬,朝他略一點頭,就輕夾下馬腹,在馬蹄噠噠聲中離去。
回念著那貝齒間的動人滋味,周牧塵心情愉悅地哼唱著以前喜歡的一首歌《我的一個道姑朋友》。
緩步走著,他想著顧桃夭身著寬袖道袍的出塵模樣,漸覺不妥,這歌曲旋律不錯,歌詞表述的故事和含義放到眼下卻不合時宜。顧桃夭并非是個不諳世事、對情癡纏的女子,她有著自己的執(zhí)念和堅持。
兩人默契初生,又隱含隔膜,各有想法。始終是相處的時間太短,周牧塵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莫要忘乎所以,想著快點處理好家事便回返此間;一方面是為了與顧桃夭培養(yǎng)感情增進(jìn)了解決,另一方面也要對未來做個規(guī)劃。
周牧塵回想著馬術(shù)要領(lǐng),小心地騎上去,大黑馬打了個響鼻,對這新主人的笨拙表示不屑,卻也沒有發(fā)脾氣為難他。笨拙主人卻毫無覺悟,喜滋滋地?fù)崦R兒脖頸上油光水滑的烏黑皮毛。此時已隱約能望見江陵城的高大城樓,他干脆信馬由韁,任由它散漫地走著,心中預(yù)演著回去后要怎么與家人對答相處。
道旁一破廟院中,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正在與一干潑皮氣氛緊張的對峙著。兩邊地上都躺著三兩個渾身血跡的人,其中一看樣子只十三四歲的乞兒的小腿詭異彎折,脛骨尖尖刺出,血流不止,人已暈厥,也不知這瘦骨嶙峋的小小身軀還能否得活。
“對這可憐人兒下手如此惡毒,兔兒豬你這狗日的到底想要怎樣?”一看似領(lǐng)頭的老乞丐目中含淚,怒氣沖沖地說道。
但凡成為乞丐之人,或因瘋癲、或因懶惰、或因身無長技而找不到活計謀生,自然也有些是被強(qiáng)人脅迫行乞,當(dāng)成了牟利工具的。
“鄭雙老狗,你還是這么多事,也不想想那小腌臜玩意躲在承德橋洞快餓死的時候,是哪位好心的大爺給他活命機(jī)會。他的賤命就是老子的,想怎樣就怎樣!”綽號兔兒豬的大漢衣裳敞著,露出毛絨絨的胸口,漫不經(jīng)心地瞥著老頭一方。
這廝本是江陵城東無賴,因其父是周家商行的管事,幫忙做些不見光的事,漸漸聚攏了一幫閑漢,平素欺男霸女,橫行街頭,卻又很有眼色,知道什么人不能招惹。最近幾年他看著城中乞兒漸多,便打起了驅(qū)人行乞和偷盜牟利的主意。
老頭憤憤指著他,“你就不怕遭報應(yīng)嗎?無端欺辱我們這么些年,莫以為我們不敢聚集起來反抗你!”,周圍眾乞兒也是義憤填膺,破口大罵。
兔兒豬嗤笑一聲,不屑地說:“狗一般的東西,真把自己當(dāng)回事兒,看來今天不打殺幾個,你們還反了天了。”揮手就要招呼身后潑皮抄起棍棒揍人,群丐有些怯怯、不住后退,有些則鼓起勇氣也拿了竹棒木棍挺身向前,亂斗一觸即發(fā)。
一聲馬兒響鼻吸引了雙方注意,只見那大黑馬悠哉悠哉地跨過院外的斷壁殘垣緩緩向人群行來。馬背上坐著個面容俊朗的少年人,身上春袍有些破爛,他此時也從神游物外中驚醒,與眾人面面相覷。
周牧塵看著這情形想要跑路,心中暗罵這該死的大黑盡給自己添麻煩。鬼知道兩波人是善是惡,卷進(jìn)去挨揍事小,一不小心就怕丟了卿卿性命。
兔兒豬覺得這小白臉有些眼熟,有些不敢確認(rèn)這是不是失蹤的那位主家公子。之前僅遠(yuǎn)遠(yuǎn)見過他數(shù)次,聽老父說過那是位謙和小君子,喜讀書,不多與外人交際。若真是他,自己找到了他不是大功一件?兔兒豬心中興喜地想著能得到如何豐厚的獎賞。
“各位好漢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不必管我,在下只是到此尋訪古剎,你們繼續(xù)便是?!敝苣翂m騎在馬上拱拱手道。
兔兒豬快步上前躬身一禮,討好似地開口問道:“敢問公子可是姓周?”
“哦?你認(rèn)得我?”周牧塵對他卻無絲毫印象。
“小人豈敢勞公子記掛,家中老父姓朱,承蒙家主器重,任了管事一職,我也是靠著主家恩典過活?!蓖脙贺i聽出他反問中的意思,神色更加謙卑,低頭躬身回答。
“原來如此。”既不表示對他的親近,也不過問其與乞丐的對峙原因,在周牧塵看來,潑皮乞丐同屬于不事生產(chǎn)的人,懶得表示觀感和情緒。
兔兒豬對他不咸不淡的回答不敢有絲毫不滿,反而覺得理所當(dāng)然,只認(rèn)為這小公子年紀(jì)輕輕就有了些上位者的氣度。當(dāng)下絞盡腦汁想要得出些法子來盡力討好他,焦急地搓搓大手,頓有泥垢細(xì)條條地掉落,看得周牧塵眼角直跳。
不遠(yuǎn)處,有道身影趁眾人不注意,借著殘垣躲避視線,悄悄摸來。眼看那邊潑皮見這公子爺并不干涉他們行事,已按捺不住就要動手。此人猛然發(fā)力,迅速沖到周牧塵身后躍起,一掌拍向后背,待其摔下馬背,將他雙手抓在后背反剪,左腿膝頂脊柱,跪身讓他無處發(fā)力。
周牧塵被摔得眼冒金星,口中充斥著草腥味和血腥味,側(cè)頭瞄到壓著他的身后之人。頭發(fā)雞窩似的亂糟糟一團(tuán),身上衣物都是不同顏色的布塊拼湊在一起,細(xì)細(xì)看去,針腳嚴(yán)實而不散亂??疵嫒萦行┡畠杭业娜岷透?,上面沾著些灰痕草屑,麥色肌膚也無粗糙感,顯現(xiàn)野性,平平胸膛帶動外衣略略起伏。偷襲之人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狠狠地瞪著他,晃晃右手長刀表示威脅。
“狗賊,你家主子已被我拿下,識相的話,就趕緊帶著你那些狗腿子滾蛋。不然,小心老娘不客氣,讓這細(xì)皮嫩肉的小白臉見見血!”她對著兔兒豬嘶聲喊道,有些沙啞,倒是有股煙嗓的獨特魅力。
此刻眾人都有些緊張,潑皮們不知所措,群丐則欣喜事情有了轉(zhuǎn)機(jī)。唯有那大黑馬無動于衷,百無聊賴的踢著健碩蹄子,既不在意那摔身下馬的笨拙主人,也不為突發(fā)的情況驚慌,搖著馬尾驅(qū)趕屁股上不存在的蟲蠅。
兔兒豬也有些感嘆流年不利,事情沒辦成不說,家中公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失手被擒,當(dāng)真有個好歹,不但自己倒霉,說不得老父也會被牽連著奪了職事。他心中一急,趕忙讓嘍啰們退走,打定主意,先穩(wěn)住局面,日后再回來尋這些狗東西的麻煩。
“姑娘,我已撤了手下,受傷的人,也會送去醫(yī)治。你手下輕些,莫要傷了公子,否則大家都不好過,招來你們這些人承受不起的后果就大大不妙?!蓖脙贺i話中軟硬兼施道。
那身手矯健的小女子也有些忐忑,這小白臉什么身份,好像不是簡單的富家子弟。但她面上卻不肯墜了威風(fēng)氣勢,反而用力扯扯周牧塵被反剪身后的雙手,痛得他直冒冷汗卻咬牙不發(fā)出聲音。
“到底如何,劃下道來,他要是真的傷了,你們就是被家主殺光也不稀奇,我勸你差不多就行了!”兔兒豬有些氣急敗壞地威脅道。
“當(dāng)姑奶奶嚇大的么?”此時的她已有些騎虎難下,也不知該怎么處理才好,放了人又怕被報復(fù),不放又擔(dān)心就這么拖下去會讓受傷的伙伴死掉,心中一片亂麻。
周牧塵心中腹誹,自己是點了女俠拳樁的天賦嗎?總是挨揍。不會武功就要受人欺負(fù)么?真是沒天理,沒人權(quán)。智者勞心,智者勞心,他氣呼呼的想著。
吐出口混了血絲和草根的唾沫,周牧塵道:“這位女俠妹妹,請聽我一言?!毕雵L試著動動身體,他卻發(fā)現(xiàn)掙扎不得,便繼續(xù)道:“先讓這位朱兄送你那受傷伙伴入城找大夫醫(yī)治,我看其中一人傷得頗重,再不處理可就要死了。再者,朱兄馬上回返,帶來紙筆,我以周家的名義寫份字據(jù),保證不再侵?jǐn)_你們,并安排些愿意過來的人工作。不知姑娘意下如何?可要早做決斷才是?!币膊活櫷脙贺i頻頻使來的眼色,他只看著背后小野貓的臉色在不停變換。
“好吧!我答應(yīng)你,希望你說到做到,不然姑奶奶我一定要你好看!”
兔兒豬只得悻悻去辦,招呼來三四個手下,或抗或背地帶走受傷乞兒,躬身向周牧塵施禮后,帶人呼啦啦離去。
“我已經(jīng)做到了第一個條件,姑娘且送送手,我原本還有傷在身,之前更是四體不勤,可經(jīng)不得折騰?!敝苣翂m有些虛弱地說。
乞兒少女心中鄙夷,手上卻放松了些,方才從城中一路奔來又急急動手,腹中空空的她也有些累,料這公子哥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來。
誰知她剛抬起膝蓋,想略緩緩那久久保持一個姿勢的酥麻感。身下的周牧塵卻陡然發(fā)力,腿蹬草地,側(cè)身翻起,掙開她原本就有些吃力的小手。他四肢并用,身軀貼上,反將她緊緊壓在身下。
小乞兒的小身板被壓的差點背過氣去,呼呲呼呲的吸氣,恨恨盯著近在咫尺的周牧塵,罵道:“你是小狗,人家好心好意你卻耍賴皮!奸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