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長情轉(zhuǎn)身面朝大海,迎著落日,他不必瞇眼,眼上的玉帶幫他擋下了不少刺眼的光芒,過濾下的只剩溫柔的余光。
“無事,欣賞美景罷了?!?p> “遠處的高山就是雪扶山嗎?”尉遲星紀用扇子指了指遠方。
“正是?!?p> “我聽過一些傳聞,既然這座山無人踏足,為何你還要一路向北,來這邊陲小鎮(zhèn)?”尉遲星紀問道。
“別無他法,形勢所迫,與云溪公主為敵的是皇上,總不能再回京自投羅網(wǎng)?!蹦麻L情笑了笑。
“為何偏偏是雪扶山,不能跟我會南夏呢?”尉遲星紀開玩笑。
穆長情不再說話。
是啊,為什么偏偏是雪扶山,可能是因為他的一己私欲,他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始終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條玉帶,蒙上的不只他的眼睛,還有他的心。
當他看到云溪,他不再孤獨,世上有同他一樣的人,但憑什么,她還可以重回人群,而他還是原地踏步。
不對,她還是不合群的,被人排斥,被人追殺,也許在雪扶山,她才能卸下防備,他也可以當一個重新?lián)肀澜绲钠胀ㄈ恕?p> “若有一天,你覺得無處可去,來南夏吧?!蔽具t星紀塞了一塊令牌在穆長情手里,上面刻了一個星字,沉甸甸的,落在穆長情手掌心還帶著尉遲星紀的體溫,似乎是他在手里握了許多,為遞出這塊令牌做足了準備。
“有了它,保你在南夏一路暢通?!?p> “多謝。”穆長情在手里把玩著這塊令牌,兄弟的關(guān)心,他收下了,只是恐怕只能留作念想了。
“收好了?!边@世上僅此一塊。
尉遲星紀從他手上搶過令牌,塞在了他的腰間,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今日紅,明日綠。
魏胤池總過著非紅即綠的生活。
就像荷花一開就是紅,荷花一敗就是綠。
翌日,魏胤池就拖著這件墨綠色的長袍出來了,如此華美,他走在海邊,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大伯,這船可以開到那座山嗎?”云溪指著遠處云海之中的雪扶山問正在收漁網(wǎng)的老伯。
“開不到,開不到,我年紀大了,沒有這能耐。只是你們?yōu)楹我ツ膬??聽說附近煙霧繚繞,極易迷失方向,有不少人有去無回,就算能回來,也只是一具白骨了?!贝蟛當[擺手,不接這單生意。
“我們一眾人愛好探險,越危險的地方我們越是向往,這鎮(zhèn)上真的無人可以開船過去嗎?”尉遲星紀問。
“倒是真有那么一人?!贝蟛o他們指了一條路。
大伯口中的此人不下海已經(jīng)好幾年了,請不請得到他也看天意。
他們七彎八拐地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巷子里,敲了敲老舊的木門。
可是無人應(yīng)答,穆長情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想要一腳將門踹開。
魏胤池一腳攔下了他。
“你瘋了?我們還有求于人家呢?”云溪真是恨鐵不成鋼。
門一下子從里邊被打開了。
走出一個臉部被燒傷的中年男人。
“忘憂?”他望著云溪脫口而出一個舊人的名字。
云溪還沒聽清楚,他又開始自言自語:“不對不對,我老糊涂了?!?p> “伯伯,我們有事相求?!?p> “除了出海,什么都好說?!彼灶欁缘剡M屋,云溪跟在他身后一起進了屋。
“可我們只想出海?!痹葡f道。
“那此事就不便多談了,怒不遠送。”他也是個倔強之人。
“你是不是知道雪扶山上有什么?”云溪擋在他面前,攔住了他的路。
“我只是單純地不想出海罷了,我惜命?!彼@開了云溪。
一眾人只能折返。
云溪垂頭喪氣。
“有沒有覺得他的那半張臉有些眼熟?”
經(jīng)魏胤池這么一說,云溪也覺得像是在哪里見過一樣,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他們回去打聽了一下,那伯伯住在這兒有些年頭,曾經(jīng)舉家搬離,十多年前回來時就他一人,臉上還多了燒傷。
只是他搬離的時間太長了,鎮(zhèn)上的人都不記得曾經(jīng)有這號人的存在,更別說還記得他姓甚名誰了。
他沉默寡言,其貌不揚,鎮(zhèn)上與他搭話的人不多,但他是鎮(zhèn)上公認開船開得最好的。
“他為何不載我們呢?”云溪嘟囔。
“實在不行,我來開船?!蔽贺烦財埾铝嘶?。
“你會開船嗎?”云溪一臉驚訝加質(zhì)疑。
“不會,我學唄?!?p> “你想要在這兒學上幾年?長情兄的錢都要花光了,你就打漁多賺些銀兩好供我們生活?!蔽具t星紀一手搭在魏胤池的肩上。
魏胤池嫌棄地拍開了他的手,他的胳膊一動,轉(zhuǎn)了個圈,落在魏胤池的另一個肩頭,就這么踮著腳攬著他。
“別跟我勾肩搭背。”魏胤池冷冷地說著,躲開了牛皮糖似的尉遲星紀。
“咱們也是共生死的好兄弟了,有你這么嫌棄人的?你說是吧,小溪?”尉遲星紀在魏胤池那兒討不到便宜,就要去和云溪搭話。
“小溪?誰給你的膽子這么叫我老婆?”魏胤池原不同他爭,如今小孩子脾氣上來了,非要和尉遲星紀打一架。
“別吵了,別吵了,打傷了又是一筆醫(yī)藥費,你們也得先問問穆長情的意思?!痹葡謥懋斶@和事佬。
倔強的伯伯一邊抱怨著這群人走了竟然不關(guān)門,一邊背著手去關(guān)門。
忽地瞥見了地上的一方絲帕,里頭還包裹了個物件。
他將絲帕撿起,展開,里頭包著一只簪子。
扶?;?。
在他昏暗的小屋里居然熠熠生輝,泛著血色的紅光,似乎有靈性一般。
他想起了開滿扶?;ǖ脑鹤?。
他皺起了眉,眼皮耷拉,蓋住了本就不大的雙眼,他有意閉眼,讓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也不讓它縱橫在他滿是溝壑的臉上。
千不該,萬不該,他竟然好奇海那頭的雪扶山。
他咬緊牙關(guān),嘴唇抿成一條筆直的線,牽扯著臉上褶皺的皮猙獰萬分。
這簪子的主人應(yīng)該是今天來的那個小姑娘,她長得,太像忘憂了,但忘憂從來沒有在這世上留下一兒半女。
倒是煙蘿。
只是不知那女孩還在不在世上,他已經(jīng)不問世事好多年,只想要茍且在一方小天地里,安度余生。
待他歇了一會兒,喘上一口氣,再把這是非之物還過去,留在眼前真是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