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野（一）似水流年

　　「啪」的一聲，一記巴掌重重甩在女人臉上

　　無論為了什麼事，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一個巴掌賞在臉上對誰都一樣是種極盡的污辱。

　　老實人都可能因此發(fā)飆，遑論一名遠(yuǎn)嫁他鄉(xiāng)，性如烈火的女人。

　　但女人卻是一句不吭，收拾好行李，左手拉著剛會說話的兒子，右手抱著襁褓女兒，走向鎮(zhèn)外渡口，欲乘船進(jìn)入首都，搭艦出國，回返娘家。

　　方出村鎮(zhèn)，逕往渡口，卻見一名十幾歲的小夥子佔住道路。

　　女人一見那小夥子，冷道：「檜仔，你要幹嘛？」

　　「昶哥拜託我來請您回去……」

　　「讓開！」

　　「大嫂！我知道您很生氣，昶哥動手是不對，但請您體諒他在事業(yè)上不得志……」

　　「他不得志！就可以每天喝酒，就可以打我，要我們?nèi)遗阍釂?？給我讓開！」

　　「大嫂……」

　　女人見他始終不讓，當(dāng)即回頭對兒子說道：「去旁邊等！」束緊襁褓育嬰帶，雙掌一撮，眼看便要動手。

　　檜仔趕緊說道：「大嫂！我不能對您動手，是昶哥要我傳話，說只要您願意回去，他什麼條件都答應(yīng)！」

　　女人依然冷漠，但舉起的雙掌也慢慢垂下：「這種廢話也要人代傳……」

　　「昶哥他…在準(zhǔn)備跟您道歉……」

　　「打我一巴掌，一句道歉就想了事，哪有這麼便宜！」

　　「這……」

　　「你不是說他什麼條件都答應(yīng)嗎！既然他在所有人面前承諾我要對我一生一世，現(xiàn)在我也要他在所有人面前跟我道歉！」

　　說來夫妻吵架難免，多半床頭吵床尾和，但要一個一家之主把家門內(nèi)的事公諸於眾，絕對是能讓人說嘴一輩子的事。

　　檜仔聞言，先是呆愣一陣，隨即臉露理解淺笑，一個擺手，答應(yīng)下來，請嫂子回頭。

　　女人名叫丁雨蘭，從萬朝天國的川都一帶遠(yuǎn)嫁凡爾莎，一直以來相夫教子，過的都是簡單樸素的生活，住的地方也是遠(yuǎn)僻塵外的東北小漁鎮(zhèn)――一個不到半天，消息徑走的村鎮(zhèn)。

　　待丁雨蘭與檜仔一同回到村鎮(zhèn)外的主厝時，便見家門外站滿了人，幾乎所有認(rèn)識的人都到了。門前立著一塊招牌告示，上寫：「餐館席開三日，全部免費」。

　　丁雨蘭回頭望向檜仔，就見檜仔微微一笑，道：「想必昶哥應(yīng)該是在準(zhǔn)備這個……」

　　不料大吵一架，丈夫仍不忘妻子的脾性，四周目光投來，丁雨蘭登感理虧赧顏，隨又自想這就是丈夫逼她和好的一招，自己也不相信好要面子的丈夫會真的當(dāng)眾道歉，當(dāng)即挺了挺身子，牽著兒子走過人群，來到餐館大門前。

　　就見丈夫劉國昶碩胖的身軀坐在店內(nèi)，彷彿自知理虧，低頭不言，一見她到，面無表情的起身走來。

　　數(shù)年夫妻在眼前晃過，即使生活並不理想，也沒曾想過就此放棄，自也曉得丈夫不得不放棄夢想的犧牲，但那一巴掌卻是如此狠絕的打在臉上，也狠狠印在心裡。

　　丁雨蘭忍著眼眶中打轉(zhuǎn)的委屈，冷顏以對，冷道：「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卻見劉國昶二話不說，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對著妻子屈膝跪了下去，只單單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丁雨蘭被這舉動嚇得退了一步，她不料丈夫真能不顧臉面，為了她低聲下氣的當(dāng)眾道歉，怒氣已消了泰半，但臉上的恥辱讓她拉不下臉，重重一個耳光甩了回去，隨即一招家傳掌法「火鳳掌」印在丈夫的肩頭，將他碩胖身軀一掌打得倒飛入屋，背脊撞上桌椅，口溢鮮血。

　　兒子已被媽媽駭人的模樣嚇得哭了出來，丁雨蘭雖擔(dān)心下手過重，仍故作怒火衝冠，大聲喝道：「以後不準(zhǔn)在我面前喝酒！」說著便帶兒女復(fù)回二樓。

　　劉國昶揮了揮手婉拒檜仔的扶助，一抹嘴角，起身招呼眾人就坐點餐，由頭到尾，不發(fā)一語。

　　雖說席開三日，但有誰好意思藉他人家務(wù)事佔人便宜，多半都簡單吃了一餐便告辭回府。

　　自此之後，眾人皆知，這家「聽風(fēng)小築」裡真正當(dāng)家做主的是誰，但明白人也會了解，一個能當(dāng)家做主的女人背後，總會有個默默付出的男人……

　　宴席開不成三日，日子還是得繼續(xù)過，而酒當(dāng)然也是繼續(xù)喝，一家子免不了吵吵鬧鬧，但吵到後來，兩人都會跟這次一樣，忘記是為了什麼芝麻綠豆大的事而吵。

　　吵著吵著……就不知不覺吵了將近二十年，且夫妻感情還能越吵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