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再見(一)
兩個月后,BJ市地鐵站。
此時已經過了晚高峰,站里的人寥寥無幾,幾乎都是剛加完班的可憐人,寫在臉上的沉重。幾乎睜不開的眼睛,用全身在詮釋著“乏”這個字。
人口增長刮起的瘋狂內卷刺激著每個年輕人的神經,每個月加班到晚點如同家常便飯,在寸土寸金的三環(huán)以內尤其是如此。
能在這里立足的,某種程度上都是各行各業(yè)的精英了,一個個西裝領帶,不是很名貴但是一般人絕對買不起的手表,加上打著哈欠的年輕的臉,構成當代白領現狀。
張海亦是這些年輕人里的一員,實際上他已經不把自己當年輕人了,他已經31歲了。現在是某上市公司財務部員工,無名指上的戒指戴了兩年,卻還沒有孩子,不是因為感情不好,也不是沒有能力,而是壓力實在太大,目前實在是沒有能力。
正值人生上升期,卻往往感到迷茫和悵惘,感覺人生一如東流水,也就隨著上班下班一天天逝去了。要不是今天限號,他此刻應該在地下車庫里和一群大叔們一起抽煙。
張海感嘆著,刷卡進站,等待地鐵的到來,邊等邊打開手機,不過不是刷視頻,而是讀一讀小說——他把這個叫作“附庸風雅”——來打發(fā)時間。
以前大學的時候他喜歡讀莎士比亞,那浪漫婉轉的或悲或喜的文字,、充滿張力的矛盾與沖突,想象之中的宏大場景無不令他心馳神往。現在他更喜歡歐·亨利的短篇小說,帶淚的微笑和心酸的歡樂才是隱藏在現實的幕布下的主角,而且它夠短,足夠在碎片時間內讀上那么一篇,這就夠了。回味是不需要挑選時間的。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往日里都死氣沉沉的只有西裝男、OL女(只是有時候)的車廂里混進去了一個穿著板鞋,抱著滑板,穿著寬寬松松的短袖的少年。
像是在黑和藍的海洋里游動的一只白色的海豚,那樣顯眼,張海的目光從歐·亨利筆下移開,轉移到那鮮活的色彩上,此時他感覺對方像是應該在莎士比亞的喜劇小說里——雖然服裝不太符合。
無他,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地點,看見這樣的少年實在是不可思議,像是白色的獨角獸一樣,純潔而美好。但又像是彩色的虹,繞指而過的風,自由卻遙遠。張海抬頭掃了一眼,沒有上車——這列不經過他家。
窗外的景物停滯了一瞬,又快速向后退去。路過的一切都是風景,人也涵蓋于其中。這是唐子文來到這座城市的第五天,學校的事情早就打理完畢,高考也不打算去考了,五天之前吧道觀里的房子收拾干凈,還給道觀后,唐子文來到這個世界以后的“家”也就不復存在了,心里多少還是有一點不舒服。就買了個隨心飛,想著先旅個游再出發(fā),結果來到了這里。
這五天里,唐子文白天帶著滑板四處晃悠,看看胡同人家,吃吃老字號美食,在這座厚重又有活力的城市中感受人們的喜怒哀樂、苦辣酸甜,對于天地的感悟緩慢的提升著,內心愈加返璞歸真,氣質變得很是慵懶舒適。
至于為什么會在這個點的地鐵上,只能說是興趣使然,這兩天他無聊之余研究出了一套“隨緣坐車法”。
每天早上漫無目的開始一天的游蕩,等到晚上玩的差不多了,就坐地鐵,看見地鐵來就直接上車,不管是不是能到酒店,上就完事,要是到不了,過兩站下車,然后再隨緣上一輛,再不能到就再換,第三輛車到不了的話,第四輛車就得找個順路的了,以至于有時候回酒店天還沒黑,有時候很晚才能到。
唐子文沉浸在這種歡樂中,簡直無法自拔。偏偏這人上車無比篤定、無比自然,好像就是要坐這一班,旁人難以體會到這種一個人的快樂。
今天確實有些不同,因為就在唐子文打算下車,換乘第二列的時候,他感受到了一道審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對方很強大,讓唐子文隱隱有種危險的感覺。但當他回過頭去,目光又消失了。
于是他閉上眼,仔細的感受車廂里的氣,似乎又沒什么端倪,非常的奇怪。正當他要把感知范圍擴展一下的時候,地鐵門就要關了,干脆利落的下車。
至于審視的目光?愛看誰看誰!
下車,轉頭,看著地鐵走開,打算去對面換乘,看到對面拐角一縷棕色的秀發(fā)一閃而逝,像是風吹起的柳絮。似乎是錯覺,但他確定自己看到了。當然,他不能和某些偵探一樣看到個頭發(fā)就想起個人來。只好聳聳肩,抱著滑板踏上電梯,只是那個拐角快要消失在視野中的時候,他瞇著眼,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