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概率

　　大概就像是偶然間看到一具擱淺的抹香鯨的尸體，這種難以為陸地所見的生物的身體，和大地緊緊靠在一起。

　　有時候就是在這樣的時刻，就讓人感受到某種意義，某種無法言說的感慨，或許是一束新鮮的、滴著露水的花，或許是一個街頭的像是流浪漢一樣的人的某個憂傷眼神，亦或者，只是一張普通的，上面還有腳印的白紙。

　　很難得，在這樣一個時刻，在橋上看見安靜的少年。

　　風(fēng)倒是出乎預(yù)料的輕柔，像是不忍打擾這個難得一見的身影。

　　手扶在欄桿上，看著眼前的一切，唐子文的眼中有一瞬間的迷茫。

　　角落里，蘇茜遠遠看著站在橋上的少年，看著他看著遠方的樣子。

　　這是一件很湊巧的事情，如果不是遠遠看見了熟悉的輪廓，如果不是心血來潮想過來看一看，可能就會錯過這一場景。

　　沒有什么比一場單獨的偶遇更像是一個巧合的的了，往往，這種突如其來的卻又存在于期盼中的場景，發(fā)生在現(xiàn)實之中的時候，卻又和理想之中的樣子大相徑庭。

　　少年看著湖面，少女遠遠的站在岸邊，看著少年。

　　時間可以一直這樣的靜止下去么？

　　或許是的。

　　但終究，一個人的獨處時光不能夠長久。

　　陸陸續(xù)續(xù)，周圍開始有一道道身影路過。

　　事實上，自從第一道身影出現(xiàn)的時候，對于唐子文而言，就應(yīng)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唐子文將手從欄桿上放了下來，放進風(fēng)衣的口袋里，又盯著湖面看了幾眼，轉(zhuǎn)身離開。

　　腳下的小路順著前進的方向向前延伸。

　　借著轉(zhuǎn)頭的時間，略帶躊躇的眼神，看了一眼之前站立著的方向。

　　小道、磚石路、柏油路，梧桐、垃圾桶、路標(biāo)牌，鞋子、輪胎、紅綠燈，漫無目的地走，有什么東西在腳下醞釀。

　　某一個瞬間天空中有雨滴滴下，無聲的落在這有些陌生的一切上。

　　兩千米高空之上的雨滴，打濕了少年的衣衫，脖頸處進了幾滴雨水，順著脊背被衣服吸收，有一點不適。

　　慢慢的，少年往回走，沒有帶傘，也沒有避雨。

　　就像是下雨之前的速度，頭發(fā)濕漉漉的，有些狼狽。

　　干脆，伸手將額前的頭發(fā)撥到后面去。

　　這一條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少年沿著漸漸有些熟悉起來的道路，慢慢走著。

　　天空變得很暗，路燈漸漸亮了起來。

　　雨中漫步這樣的事情，少年不是第一次做了。

　　這一次卻有些不一樣，有一些非常陌生的感覺在隨著雨水的飛濺而蔓延。

　　無人的路面上，地上的雨滴被輪胎甩到了兩邊。

　　燈光像是利劍一樣劃破雨幕，引擎轟鳴著，打破了路燈之下的寧靜。

　　敞篷車駕駛座上坐著一個女孩子。

　　惹人注目的像是身下的車子一樣的紅色長發(fā)濕漉漉的，像是剛剛洗完澡的樣子。

　　白色的長裙也因為雨水的沾濕而和皮膚緊密接觸，讓人分不清那白得耀眼的是裙子還是肌膚。。

　　左手扶著方向盤，右手高高舉在空中。

　　紅色的法拉利開得飛快，幾乎變成了一道影子。

　　駕駛座上的紅色身影在雨中歡呼著，雀躍得像個孩子。

　　“我要去芝加哥！誰要和我一起去芝加哥？”

　　紅色的車影在宿舍樓下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每一扇窗戶都打開了，所有人都在順著窗戶往下看。

　　所有的人的腦袋都空白了，這一幕更像是幻覺一樣。

　　樓下的女孩站在駕駛座上，紅發(fā)在風(fēng)中飄揚，左手高舉著，像個小瘋子。

　　路燈亮著，只不過沒有照在地上，而是照進了她的眼中。

　　她是那樣耀眼，美得驚心動魄。

　　男生們呆呆地看著，眼中只剩下紅色和白色。

　　一切都像是失去了色彩，一如夢中的荒誕。

　　沒有人有什么動作，但是所有人都清晰地知道，并且有了一種強烈的沖動——

　　跳下去，跳上她的車！

　　“嘣、嘣、嘣！”

　　三聲槍響，和引擎聲應(yīng)和在一起。

　　一道身影從樓上直接跳了下來，穩(wěn)穩(wěn)落在了地上。

　　本來，他大可以享受著樓上窗后之后的羨慕的目光坐上那輛紅色的敞篷遠去。

　　但是很快，就有一群人圍了過來，手里的槍械對準(zhǔn)了他的腦袋。

　　“請你和我們走一趟吧，凱撒·加圖索同學(xué)，以及另一位陳墨瞳同學(xué)，你也得跟我們走一趟?！?p>　　雨中，紅發(fā)的小瘋子和另一個鳴著槍從樓上跳下來的金發(fā)身影被一群風(fēng)紀(jì)委員會的成員帶著向風(fēng)紀(jì)委員會走去。

　　紅色的法拉利的引擎好像還沒有熄滅，陳墨瞳在行進之間不經(jīng)意的往回看了一眼。

　　天空被一道閃電照亮，在宿舍樓在宿舍樓之下，一雙黑色的眸子也正向這邊看來。

　　她突然間好像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存在于她的記憶里的模糊的身影。

　　一樣的眼神，看向她的時候盡是迷惘。

　　隱隱地，兩道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盡管她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還是忍不住的想要再次回頭，只是閃電熄滅之后，那身影也不見了。

　　好像，這一切都只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夢。

　　腦海之中忽而閃過這樣的想法，她沉默著，跟著一群人往前走。

　　再度出現(xiàn)的時候，少年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吹干，變得蓬松了起來。

　　黑色的傘將雨水隔絕在了上空，今晚風(fēng)紀(jì)委員會的燈不知道要亮到幾時。

　　山上的雨點隨著風(fēng)的方向飄著，很熟悉的感覺。

　　記不清楚了，好像是很久之前的日子。

　　他也曾經(jīng)這樣的，從山上看著山下的燈光。

　　只是現(xiàn)在，好像有了一些別樣的變化。燈光的輪廓很清晰，風(fēng)也很清晰，甚至有一些隱隱約約的泥土氣味。

　　能夠感受到，他的境界在提升，而且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

　　這一切都有些出乎預(yù)料的順利，好像生活是一個大大的輪盤，所有的發(fā)展都指向了順利的那一格。

　　但是運氣不是毫無依據(jù)的，就好像生活之中不會有白來的東西一樣。

　　山下的風(fēng)和雨繼續(xù)，只是好像缺失了一點點生氣。

　　以往，他應(yīng)該不會站在這里，至少不會這樣的站在這里。

　　或許，他會毫不猶豫地跳上車，但是他沒有，有一種東西遏制住了他，像是一道鎖鏈。

　　隱隱地，身后有黑色的幕布在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