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沉沒成本
“我還記得，那是一個傍晚。我放學回家，那天的晚霞真的很美，火紅的霞光照亮了氤氳的山頂，我騎著車子走在那樣的道路上頗覺得不真實。我的師兄當時抱著掃帚坐在道觀前的臺階上，看著夕陽出神。我坐在他的身邊，他就和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p> “故事其實很俗套，他留下的遺書里也寫了一些東西?！?p> “他是個不幸的孩子，從小就生活在一個泥潭般的家庭里。父親游手好閑，除了躺著睡覺之外就只會面對著一些瑣事無能狂怒，拿他們兄弟兩出氣。他的母親身體不好，也有些喜怒無常。哦，他的弟弟也是，從小受盡寵愛，性情乖戾。
他記事起父母經(jīng)常吵架，家里充斥的是冷漠、爭吵、壓抑、自私自利。年幼的時候什么也不懂，每一次父母吵架的時候他就只能抱著書包躲在小房子里，想著父母離婚了之后要跟誰走。
后來，逐漸長大的他開始清醒。
他嘗試過讓自己變得更加優(yōu)秀，然后去改變這一切，當然無果。
有個詞語叫沉沒成本，經(jīng)濟學里代指已經(jīng)付出且不可收回的成本，在做決策的時候一般建議忽略沉沒成本。
但是顯然想要徹底忽略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是不可能的，他在這個泥潭中越陷越深。越是想要釋懷，就越發(fā)覺得無法平衡。
于是他憤怒、怒視著之前人生中經(jīng)歷的一切……”
“于是他就選擇自我了斷來逃避這一切？”
商人品著紅酒，臉上露出索然無味的表情。
一個用自我了斷來逃避現(xiàn)實的懦夫的故事有什么好講述的呢？浪費時間來聽這個故事，還不如花這些時間在思考宇宙的盡頭在何處這種問題上，不是么？
“確實?！笨腿藳]有反駁，而是點了點頭。
“這是一場早有的預謀，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就決定好了?！?p> “他已然認識到了有些東西的無藥可救，但是已經(jīng)陷入了自己所謂的沉沒成本里無發(fā)自拔，于是走向了錯誤的極端?！?p> 客人也喝了口水，接著說：“我要說，這是我們的區(qū)別，當你站在山頂，低頭向下俯視的時候，你看到的是廣闊的土地，是近在眼前的世界，我所看見的是一個個生命，任何時候都是如此。我的師傅不曾教過我這個，或許我是走了彎路了。”
“眼界不同，你所看到的東西也不同?！?p> 商人搖了搖頭，絲毫不為所動。
“確實如此。你又何必強求呢？所謂的‘宿命’讓你這么做的嗎？”
客人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看向商人的方向。
“不是‘宿命’，而是我自己要完成一些事，所以前方的任何人或者其他的什么東西都無法成為阻礙?！鄙倘硕酥t酒杯，然后將其放在眼前，通過紅酒看著對面的少年。
“至于‘宿命’，這種問題注定是無法深究的。否則你就會說服自己相信這一切都不過是上演在這舞臺上的一處普通的戲碼，而你和我則是供臺下觀眾欣賞的牽線木偶，然后走向某個極端。在無盡的歲月里，這樣的人不知凡幾。我也見過不少?！?p> “昨日之深淵，今日之淺談。逝去的都已經(jīng)隨著歲月逝去了，我也只是一個試圖追尋著自由而活著的小蟲而已?！?p> “自由啊，盧梭不是說過嗎？‘人生來自由，卻無所不在囚籠之中’，我想追尋自由會很難，我的朋友?！?p> “接受所謂的痛苦，然后放手追尋就好了。況且著就像你所信奉和堅持的一樣，注定無法改變?！?p> “還記得沉沒成本嗎？或許我不會太希望你出現(xiàn)那樣的狀況。我要告辭了?！?p> 客人站了起來。
醫(yī)院的病床上，少年坐了起來，旁邊是還在翻書的楚子航，夜燈散發(fā)著溫暖的光芒。
“我睡了多久？感覺好像過了一個世紀一樣?！?p> 少年揉了揉眼睛，又伸了個懶腰。
“半個小時?！?p> 楚子航看了一眼表，又看了一眼繼續(xù)躺在床上的唐子文。
“哦，這才半個小時啊？我繼續(xù)睡了，老楚晚安?！?p> 包子少年反手將杯子已過，又沉沉睡去。
房間里只剩下靜默翻書的楚子航，一盞夜燈，和逐漸深沉的夜色。
睜眼，窗外即將亮起的天色，連同兩張空蕩蕩的病床構成了房間里的黎明。
窗外是仍舊綠色的松針，天色還未完全亮起，不遠處的花壇里幾朵粉紅茶花悄然盛開。
穿著單衣的楚子航站在花壇旁邊的小路上，等待著從遠處跑來的黑發(fā)少年。
“給?！?p> 包子少年將手里的一個袋子遠遠拋過來，然后將自己手里的袋子打開，拿出一個冒著熱汽的包子，吹了兩口氣就開始往嘴里塞。
“你都不嫌燙的嗎？”
楚子航身后接住有些燙手的包子，然后看著包子少年額頭上不知道是因為劇烈跑動還是吃了燙手的包子而流下的汗珠。
“為了美食，一切都是值得的?！?p> 包子少年張口說話，在冷空氣的包圍中哈出一團熱氣。
“經(jīng)常吃太燙的東西會證件食管癌、胃出血、胃潰瘍的患病風險，還會對于牙齒和口腔黏膜造成不同程度的損傷，這是很不健康的飲食習慣?！?p> 楚子航看著大口咬著包子的少年，開始了科普工作。
“我這不是吹了么？”
包子少年對著自己手里咬了一半的包子多吹了幾口氣，然后塞進嘴里就開始咀嚼。
“再者說了，要是吃什么都要束手束腳的話，生活的樂趣是會減少的。”
包子少年邊說邊拿出下一個包子，帶著不太情愿的表情多吹了幾口，直到包子表面騰騰的熱汽減少了一些，才一口一個往下吃。
“……”
楚子航看著唐子文的表情，就像是個恨鐵不成鋼的老父親一樣嘆了口氣。
包子少年渾然不覺楚子航的無奈。在冬日里冷空氣的環(huán)繞之下，少年嘴部和懷里都不斷冒著熱汽。
這份余外的溫暖倒是顯得格外矚目，無論是醫(yī)院的工作人員或清晨起來散步的病人，在冒著熱氣的包子少年看過來的時候，都會笑著對他點頭致意。
楚子航看著一旁的包子少年，總覺得對方的身上好像有種稀薄的但是自然的親切感，吸引著人們消除某種壁障，從而顯出自己的內(nèi)心。
“我今天還想出去玩，可是她說她沒有時間?！?p> 包子少年抱著少了一半的包子，坐在了病床上。
“昨天一整天都沒有玩夠么？”
楚子航看了看被唐子文放在床頭的公仔。
“玩樂和享受是永遠不會足夠的，特別是在你難以得到它們的情況之下。”
唐子文一邊吃著包子，一邊含糊不清的和楚子航說話。
楚子航默默往旁邊不著痕跡的躲避了一番，以防對方嘴里突然噴出的食物渣濺到自己這邊，這才開始享用自己的早餐。
“你聽說過‘沉沒成本’嗎？”
“經(jīng)濟學用詞?！?p> “我給你講個故事怎么樣？是我從一個雜志上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