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前塵舊事
晚宴之時,王上與王后端坐上位,赴宴的權(quán)臣將相與慶國來使分坐兩旁。
而她,終歸沒有露面的資格,好在王后仁慈,替她在輕紗帳后,一眾宮人之中留出了那么一小個位子。
隔著紗簾往外,見到自己日夜記掛的那張臉,秋婉只覺得心中委屈似乎也沒有那么重要了。
言過半盞,酒遍三巡,座下慶王右手邊的糙臉大漢雙眼咪蒙道:“元王殿下,老夫一介草莽,有些話憋在心里好久了,實(shí)在是忍不住要講!”
秦幕恩眸光微斂,面上卻依然掛著笑意:“左將軍請講?!?p> 桌下,李懷景伸手輕輕拍了拍左將軍盤坐的大腿,卻見他只頓了一頓,依然繼續(xù)道:“我們長公主尊貴無匹,既然來和親那照理也該有大典和封禮,可我來了元國才聽說這一切都沒有,我不信,等我們慶王殿下來了,卻還是什么都沒有,聽聞元王向來節(jié)儉,看來確實(shí)如此啊?!?p> 杯盞聲停下,殿內(nèi)陷入一片死靜。
秦幕恩垂眸,唇邊笑意依然:“實(shí)則不然,我元國確實(shí)崇尚節(jié)儉,但大禮迎客一干事宜也仍是有規(guī)矩的,符合規(guī)矩,一應(yīng)事宜禮樂司也自會安排?!?p> 話罷,慶國一干人的面色已經(jīng)青如灰土。
而簾幕之后的秋婉,雙拳已經(jīng)攥到指尖發(fā)白。
她可以忍辱負(fù)重卑如塵土,但哥哥李懷景是一國之君,是慶國王上!
“秦幕恩......”
她眼眶泛紅,卻見不遠(yuǎn)處的李懷景依然面色溫和,仿佛對這一切全然不上心般,只依然道:“元王所言有理,節(jié)儉無可厚非,開支過大便也只能如此,方能充盈國庫?!?p> 慶國雖小,卻資源豐饒,反觀元國近來細(xì)碎紛爭不斷,國庫倒確實(shí)有些干癟。
如此,李懷景這話諷的著實(shí)低調(diào)。
但秋婉聽罷雖是心中痛快卻也著實(shí)驚訝,哥哥在她心中倒不是個敢在他國境內(nèi)嘴不饒人的性子。
晚宴之后,眾人散罷之后秋婉才趁著間隙匆匆找到王后,便見她面色溫柔才敢大著膽子道:“王后娘娘,能不能替我跟王上說說,好歹讓我見見哥哥?!?p> “唉,你這番也是頭一遭出來,思鄉(xiāng)念親確實(shí)難免,可王上的性子你也知道,又哪有人勸的動呀,不過......”說著,她便話鋒一轉(zhuǎn)壓低了聲音道:“明珠殿是專司接待貴客的地方,慶王一干人等都被安排在此處歇息,我從前也去過那里,只道是從后宮舊墻外有一條小道,能繞去那頭吶?!?p> 庭院深處,墻舊草密。
月下一個單薄身影穿過半截圓拱石門,正往小路深處走去。
穿越這方荒蕪?fù)氨阌忠老】梢姛艋鹜鳎寺曅[一處宮殿。
此刻空地之內(nèi),慶國來使仍自飲酒歡娛,看來倒是毫無心事,放縱的很。
而李懷景一身翩翩白衣正在月下獨(dú)酌,一人待在偏靜角落,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秋婉不敢叫這么多人都看見自己,只好急得原地跺腳,嘗試著喊了幾聲卻都被其余聲音淹沒,正無奈之時李懷景卻忽然仰首,頓了一頓,徑直起身往這處走來。
“哥哥,哥哥!”
瞧他面上疑惑之色復(fù)又變?yōu)轶@喜,秋婉便自是奇怪道:“我還以為你是看見我了才出來的呢?!?p> 后者只搖了搖頭,一臉寵溺道:“這個方向正是后宮所在,哥哥知道你若是要來也只能打這兒來了?!闭f著眉頭一皺,輕輕刮了刮秋婉臉龐,柔聲道:“看著比之前又瘦了不少,這里不比慶國,你行事說話都要有分寸,這趟照理講你就不該來的?!?p> 話雖如此,秋婉卻朱唇一撅:“還不是怪......”她想了一想,卻又將話壓下。
幾番話罷之后,秋婉只好奇的壓低了聲音道:“哥哥,我上次傳過去的信你可收到了。”
后者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道:“所以我才在這里?!?p> 秋婉心思電轉(zhuǎn)瞬間反應(yīng)過來:“你沒去找游騎大君,反倒來元國求和,難怪秦幕恩捉摸不透了?!?p> “這些事往后你也不必再管,如今你是元王的人,只管安心過好自己的日子。”他說到此處卻又忍不住皺眉輕嘆:“說來也是孽緣,若是在你幼時不曾隨我去狩獵,恐怕也不會有這么一出事了?!?p> 秋婉聽罷一臉不解道:“什么狩獵?”
“那年衛(wèi)王做主提議多方言和,你幼時膽子又小,非要跟在我身后,我便只好將你放在狩獵場外的一處庭院內(nèi)等我。”
話到此處,秋婉猛然間一個哆嗦,忽然想起一切。
那年她十四歲,在荒僻庭院之中待的久了便總感覺高墻之上仿佛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這事兒讓我怕了好些年,難道那樹上淫賊就是他!”
這么多年過去,秦幕恩當(dāng)真是本性難改!
憤懣之際,她話聲大了一些,卻忽然聽到身后傳來幾聲動靜,冷不丁一個機(jī)靈,果然,正是被她唾棄的秦幕恩。
他身后空無一人,此處密林邊際,月色昏暗,但秋婉立在二人之間卻感到一股莫名寒意。
“王上......”她話還未完,卻被李懷景直接打斷:“元王殿下,這夜深人靜的怎么獨(dú)身一人自偏園外來。”
秋婉怔怔的看著秦幕恩,眸光在夜色下微微閃動,這近乎乞求的眼神他卻似乎并未看見,只冷笑一聲道:“本王來接自己的女人回宮,有何不可?”
說罷,揚(yáng)手?jǐn)堖^秋婉的腰,眉峰微挑,卻仿佛挑釁一般。
李懷景的臉色已黑到極致。
秋婉被他橫抱在懷間,從肩膀上方探出腦袋,卻見哥哥依然站在遠(yuǎn)處,月光之下他身形蕭索,又讓她想起臨別那日,宏大王城墻上,他一個人的身影。
她恨恨抓緊秦幕恩的衣襟,壓著情緒道:“你為何偏要如此,偏要在哥哥面前這樣!”
“真是兄妹情深,你還怕他難過不成?這妹妹大了嫁人也是遲早的事,我倒想問問你,李懷景為何就不想你嫁給我?”
這話屬實(shí),可秋婉卻忍不住低笑出聲:“任誰都不肯將妹妹嫁給一個打小就在樹上偷窺人家的惡賊罷?!?p> 一言既出也有幾分后悔,立時繃緊了身子去探尋他的反應(yīng)。
果不其然,秦幕恩足下一滯,卻不曾發(fā)怒,只神色復(fù)雜看著她道:“幼時那一面我在你心中只是惡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