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牧負手立于一旁,冷眼看著,也不打攪,過了許久,在慕流云到一旁的黑木匣子里頭找東西時,才問:“平日這樣的命案都是慕司理親自驗看?那府衙里頭的仵作倒是輕松許多?!?p> “倒也不是這么說,”慕流云并不居功,“尋常的驗傷驗死,都是仵作去,只有這個非同尋常的才會落到我頭上,畢竟尋常仵作也下不去這個手?!?p> 說完他沖袁牧嘿嘿一笑,由黑木匣子里拈出一柄小刀,在指尖翻了個花,晃出一片銀花。
這刀通體銀白,刀柄細長,刀刃不大,但是打磨得極為纖薄,并非平日里尋??梢娭?,更不是一般仵作驗尸時會隨身攜帶著的玩意兒。
慕流云捏住刀柄,由女尸胸口處縱向劃下,一直到腹腔才停手,人死之后,皮膚沒了生氣便失了彈性,銀刀所劃過之處,竟好像在切一塊老豆腐似的,皮肉木然,也沒有血水流出。
只是這開膛破腹的一番操作,縱然少了血流成河,也足夠讓尋常人大驚失色,膽小一些的估計兩眼一翻就已經(jīng)直接昏死在地了。
慕流云卻面色如常,不見任何異樣,手上動作不見停頓,三下五除二竟將那無頭女尸肋下的一對肺取了出來,攤開在琉璃燈下,一會兒用手估量大小,一會兒又輕戳幾下。
“嘖!壞就壞在這沒頭上了,要是有頭在,也不至于這么大費周章才找到根源!”慕流云對著那一對肺又看又戳琢磨了半天,搖搖頭,自言自語嘆了一句。
“慕司理可有發(fā)現(xiàn)?”袁牧問。
“回大人,確是有些新的線索?!蹦搅髟谱匀徊粫谶@件事上對這位大人物有所隱瞞,一五一十道,“這名女子確實如我先前所說,死于劇毒,但現(xiàn)在荒郊野外,人多眼雜,工具也不稱手,我便沒有對是什么毒進行深究,方才一番深入驗看,倒是有了結(jié)論?!?p> 袁牧掃一眼停尸床上那開膛破腹的無頭尸,以及一旁的肺:“慕司理驗看的果然很深入?!?p> 見他面色如常,還有心情調(diào)侃自己,慕流云雖不至于吃驚,心里對這位提刑大人倒也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身為提刑,尤其袁牧也算是名聲在外,要說沒有點什么真本事,那自然是不大可能的。
只是不敢說大瑞朝舉國上下,至少包括江州在內(nèi)的相鄰幾州當中,還沒有第二個驗尸手段如慕流云這般的,起初就連太平縣里的老仵作都被慕流云剖尸的舉動嚇得面無血色,甚至沖出殮尸房嘔吐不止,以至于后來但凡他接手的案子,便不會有其他仵作愿意同去了。
今天看袁牧這般面不改色,慕流云不得不在心中感嘆一句——是個狠人!
“先前在郊外我便覺著這尸身的膚色有些怪異,方才再次驗看,發(fā)覺這女尸的肉皮隱隱泛藍?!蹦搅髟茖⒁槐K琉璃燈籠摘下來,換到架子比較矮的位置重新掛上,讓亮光更加集中于一處,“我知道有一種毒物,中毒者在死后會膚色發(fā)藍,于是便進一步剖出死者的肺來出事看,果然見肺部腫大,比因其他緣故死去之人大了近一半。
由此我便可以斷定這名女子是被人以杏仁油毒死,此物可讓人迅速昏厥,繼而呼吸困難,可以說是活活憋死的,因意識不清,通常無法引起劇烈的反抗,故而不會留下搏斗痕跡。”
“杏仁油為何物?”袁牧認識的毒物不勝枚舉,這杏仁油卻是頭一回聽到。
“大人不知杏仁油也不奇怪,這本就是民間很不上臺面的玩意兒,與江湖上其他毒物無法相提并論?!蹦搅髟七厼樵两忉?,邊將那肺仔細放回尸體胸腔內(nèi),“北方盛產(chǎn)一種野杏,果子酸澀無比,其果核中杏仁形狀與甜杏仁乍看無異,口感卻是發(fā)苦的。
這種苦杏仁經(jīng)過晾曬,少量食用頗有些降氣止咳平喘的功效,又不需要花什么銀錢,平常百姓會將之視為藥材食用,只是此物不可生食更不可多食,輕則頭暈腹痛,重則一命嗚呼。
正因如此,便有歹人拿它去煉制,萃出其中精華,變成毒物,使陰招時投于飯食茶飲當中,不易被人察覺,毒性發(fā)作起來也容易被他人當做是誤食所致。
一般來說,與杏仁油有關(guān)的事情都發(fā)生在鄉(xiāng)野,多數(shù)為小兒誤食,偶爾也遇到過村婦之間鬧了口角矛盾,起了嫉妒之心,便用此物讓對方吃點苦頭,真把人毒死的并不多見?!?p> “這倒是一種不易提防的毒物?!痹亮巳唬瑢@個先前沒有聽說過的東西很有興趣,“你方才說若是有頭在,便可不用大費周章,是何意?”
“苦杏仁自帶一種特殊氣味兒,不難辨別,若是頭顱尚在,那這死去的婦人口中必然可以嗅到淡淡的氣味,當場一聞便可以知曉,那還用得著這么大費周章!”慕流云嘴上唉聲嘆氣,手上倒是一點也不耽誤,麻利地又從自己那匣子里翻出了一枚彎針和一卷細線,穿針引線,將方才剖開的口子仔仔細細縫回去。
“你倒是個有始有終的人?!痹量粗址▼故斓貙⑴匦驴p合好,不仔細看仿佛只是身上有一條豎線的痕跡似的,全然不見了先前的驚悚。
“人活一世,如果不是為了查明真相,不讓一個大活人就那么平白無故稀里糊涂枉死,也不需要死都死了,還被搞成那個樣子。雖說為了查清死因也是伸張正義之舉,但好人做到底,真相找到之后,還是盡量要讓人走得體面一點?!蹦搅髟剖址▼故斓貙⒕€打結(jié)剪斷,“雖然也沒有什么用處,就算是盡一份心意吧?!?p> 袁牧打量著那令人嘆服的縫合針法,抬眼看向正在整理東西的慕流云:“慕司理女紅手藝真是了得?!?p> “那是,當年被我娘揪著耳朵學……”慕流云悶頭收拾東西,隨口接了一句,說完才意識到這話不妥,抬眼正對上袁牧略帶深意的目光,忙改口,“大人有所不知,幼時有個算命術(shù)士給我占了一卦,告訴我娘說在我垂髫之年,需做女兒撫養(yǎng),否則長大會有性命之虞。
我娘畢竟是一個婦道人家,對這種怪力亂神之說向來輕信,便依了那算命的,在幼時將我作女兒撫養(yǎng)了幾年,女紅便是那時教我的,未曾想到還派上了用場?!?
莫伊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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