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牧手里把玩著一個拇指大的碧玉葫蘆,聽了慕流云這話,忽然輕笑出聲。
慕流云被他這突然一笑弄得心頭發(fā)緊,話也不敢再多說,怕欲蓋彌彰,小五兒倒是沒覺得有什么,滿肚子都只有對自家主子居然輕視自己打探能力的不悅。
“爺,你這就有點瞧不起人了!這種差事我也不是第一回,怎么會就這么就把你給打發(fā)了呢!當(dāng)時我聽了半晌,那幾個人也沒說出這個姓郭的人家到底是哪一戶,我就直接跳起來,沖到他們桌前,讓他們不許再亂嚼舌頭。”
袁牧看了看小五兒,眉頭微微一動,似乎是對他的行事風(fēng)格略感詫異,慕流云倒是已經(jīng)見怪不怪,這小子滿肚子都是鬼主意,若非如此,她當(dāng)初也不會收留他在身邊,可能給些銀兩也就打發(fā)走了。
小五兒講到自己的得意之處,屁股再坐不住石凳,站起身來,一條腿踩在石凳上,眉飛色舞道:“我這么一冒出來,把那幾個酸書生的酒都給嚇醒了一半,有幾個面紅耳赤不敢作聲,連瞧我我都不敢拿正眼端詳。
倒是有一個膽子大的,問我是干嘛的,為何打擾他們飲酒,我說你們?nèi)绱司幣盼覗|家和他娘子,還不興我壓不住火,跳出來罵你們一頓?讀了幾天酸書便可以這么潑人臟水么?
他們問我東家是誰,我說我東家是城北豆腐坊的郭記,要臨盆的便是我東家屋里頭的,才不是什么養(yǎng)在外面沒名沒分的,誰要是再敢亂嚼舌頭,以后休想吃我東家熱騰騰的現(xiàn)磨豆腐!
他們幾個一聽我這么說,便不慌了,轟我趕緊走,說他們不認(rèn)識什么郭記豆腐坊的東家,他們都是讀書斯文人,怎么可能跟個賣豆腐的扯上關(guān)系!
我一聽就有了底,趕緊就跑了,跑出去街上兜了一圈便打聽了一個清清楚楚!
咱們太平縣那幾戶姓郭的人家里頭,只有城東頭的郭老爺家的兒子是個秀才,不過聽人說,他那個秀才可不是自己憑本事考出來的,叫什么……生……反正就是考又考不上,讓他爹拿錢捐出來的那么一個東西就是了!”
“餉生!”慕流云替他把那個名頭說出來。
這“餉生”是新帝即位之后才冒出來的那么個名頭,在過去是沒有的。
從前念書奔功名的童生只有通過了發(fā)解試才能成為生員,即在百姓中被高看一眼的秀才,是有資格去考舉子的。
而這眾生員當(dāng)中的佼佼者,便是廩生,每月都可從官府領(lǐng)到些錢糧,以保證他們可以不愁衣食,在縣學(xué)專心讀書備考,其中格外出眾者,還可被舉薦到京城的四門館讀書研習(xí)。
到了新帝即位后,漸漸各地的富戶,因家中考生才學(xué)略有不足,雖然考取了生員,卻并無入縣學(xué)繼續(xù)攻讀的資格,于是家中便仗著財大氣粗,直接捐出大量糧餉,便可頂著“餉生”的名頭,也入縣學(xué)去讀書。
更有甚者,甚至有人言之鑿鑿說在其他州縣,還有地主家的傻兒子不僅靠捐糧餉成了餉生,之后還一路捐到了京城國子監(jiān)的四門館去,成了所謂“餉監(jiān)”。
這樣一路踩著家中金銀往上爬的考生,向來為其他讀書人所不齒,卻也只能干瞪眼。
當(dāng)年慕流云解試倒是過了,卻不是廩生,在縣學(xué)里混了些日子,自認(rèn)為不是那種在之乎者也上能做出文章的人,對去四門館的事情更是沒有任何想法,畢竟憑實力,她沒有那個能耐,拼財力,就自己那身世,那不是上趕著自掏腰包跑去京城里送人頭么?
大瑞朝的女子雖也有女官選拔制度,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碼回事,頂著男兒身份去入學(xué)趕考是大逆不道的舉動,便是死不了,也沒那么容易混過去。
能夠把自家兒子捐成餉生,倒也的確需要家中有些財力,如此一來,這個姓郭的人家是哪一戶,慕流云心里便大體上有了數(shù)兒。
袁牧見慕流云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隨即流露出了些許了然,便猜到這是心里有數(shù)兒了,扭頭朝小五兒一揚(yáng)手,一個物件兒便朝小五兒飛了過去:“不錯,辦事機(jī)靈,有賞!”
小五兒見袁牧扔了東西過來,連忙伸手接住,定睛一看,原來就是方才被他拿在手里把玩的那個碧玉小葫蘆。
小五兒雖是窮苦出身,但好歹當(dāng)初也在街上到處扒竊為生,沒少往店鋪里跑,去典當(dāng)偷來的玉佩之類小物件兒,什么成色的玉器把件兒值錢倒是心中有數(shù)兒?,F(xiàn)在這么仔細(xì)一瞧,這碧玉小葫蘆雖然不大,但卻比自己所見過的都要上乘,絕對值些銀子。
悄悄在心里估了個價兒之后,小五兒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嘴丫子都快要咧到了耳朵根,沖著袁牧便是深深一鞠躬:“小五兒謝過這位爺!我原本以為活閻王必是那種吃人不吐骨頭,剝皮不眨眼睛,要人掉腦袋就像去食肆點菜似的那么嚇人,今兒一見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我看你就和善得很,還大方!比我家爺大方多了!”
說完,他一邊起身一邊沖慕流云說:“爺,所以外頭的說法哪能都信,那些人的破嘴,哪有我這么靠得?。 ?p> 說完就攥著那小葫蘆一蹦三跳地跑了。
慕流云原本還在吃驚袁牧一抬手就賞了小五兒那么貴重的玩意兒,還沒等開口替他向袁牧客氣幾句,就被小五兒這一番話嚇得差一點一頭從石凳上栽下去。
她趕忙看向袁牧,而袁牧也剛好看著她,兩人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慕流云便慫了,騰的一下從石凳上蹦起來,低頭作揖,作謝罪狀,只這樣短短一瞬,汗卻已經(jīng)順著額角流了下去,中衣的領(lǐng)子都被汗膩住,黏在了脖子上。
今兒要是被這臭小子給害死了,老子頭七也不等了,今晚天一黑就上來掐死那臭孩子!慕流云心中一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邊又分外惱火,恨恨地暗想。
莫伊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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