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一天的暑氣被雨水澆滅。
風(fēng)卻陰冷起來。
嗚嚕嗚嚕的吹著,一個(gè)勁的找縫隙鉆。
嚇的街道兩側(cè)的房屋門窗緊閉,只在石板路上留下瑟瑟發(fā)抖的陰影。
“嗒,嗒,吧嗒.......”
突兀間,濕潤的腳步聲自街角走出,打破了雨夜的清冷。
有人踩著濕漉漉的石板在雨中趕路。
看身影,是一男一女。
“李爺,一會(huì)就留宿小閣,別走了?!?p> 女子撐著紅紙傘,一襲紅衣,即便濃妝艷抹也抹不平臉上的皺紋。
“沒錢。”
男子手持燈籠,錦服皂綠,相貌威武,說話卻沒底氣。
“怎么可能,李爺就是空了腰子,也空不了袋子。”
女子回首戳了男子一下,瞇起眼睛,笑出兩朵菊花紋。
“吳媽,夜里趕路,不要說話,小心被聽了去。”
男子一臉謹(jǐn)慎,沒心思開玩笑,主要提不起興趣。
誰聽了去?
女子本能的想問。
一看四周黑黢黢的,心一寒。
就想起最近流傳的詭事,鬧鬼的地方好像,好像就在.......
就是這條街!
咕咚一聲。
吳媽狠狠的咽了口口水,用手捂住嘴巴,再也不敢吭聲。
說實(shí)在的,她本就膽小。
要不是身后的男子護(hù)送,她打死都不敢在夜間出門。
更別提還下著雨。
她曾聽一個(gè)修道的老姘頭說過,下雨天和鬼很配。
今天不會(huì)就碰上吧。
瘋狂的心理暗示讓吳媽四肢僵硬,走路都打起擺子。
再看左右,房屋死寂如墳塋,黑暗中,總感覺有雙眼睛透過窗戶紙盯著自己。
想到這里,吳媽胸悶氣短,心跳如雷。
“吳媽,專心趕路,小心看到不干凈的東西。”
男子再次提醒,這下,吳媽連脖子都直了,恨不得用繡花針把眼珠子定死。
快到了,快到了,拐過這條街就到了。
吳媽臉色蒼白,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只能數(shù)著步子,在心里估算距離。
有目標(biāo),似乎沒那么怕了。
正走著,嘣的一聲悶響,吳媽腳下踢到一個(gè)滾圓的物體,嚇的張大嘴巴,一顆心差點(diǎn)跳出嗓子眼,要不是用手捂住,這聲尖叫能嚇哭一條街的孩子。
什么玩意!
借著火光壯膽,吳媽低頭,去看腳邊的東西。
用鑲絲的綢緞包住,又圓又鼓,看著就像有錢人家的錢袋。
誰掉的包袱,嚇?biāo)览夏锪恕?p> 吳媽摸著胸口,狠狠的松了口氣。
不會(huì)真是錢袋吧。
這綢緞一看就是行貨,里邊裝著的東西又豈會(huì)普通。
吳媽雙眼放光,一撇眼,見身后男子也停下腳步,似乎示意自己去撿,這才壯起膽子,彎腰伸手。
眼瞧著就要觸及包裹,一股陰風(fēng)迎面刮來。
雨水橫掃,濺了吳媽一臉,除了冰寒刺骨竟有濃重的血腥味。
而那包裹也被陰風(fēng)掀開,露出一顆黑發(fā)纏繞,鮮血淋漓的頭顱。
“鬼,鬼啊.........”
吳媽嚇的臉白如紙,一口冷氣倒灌心肺,哆嗦著嘴唇,往后靠去。
“李大人,有鬼啊。”
吳媽撲到男人身上,卻被粘稠的液體糊了一身,打眼一瞧,全是血。
“李,李大人........”
吳媽瞪圓了眼珠,幾欲窒息,順著血水往上,才看到光禿禿的頸脖和噴涌而出的血液。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響徹夜空,吳媽本能的轉(zhuǎn)身逃跑,恰巧陰風(fēng)轉(zhuǎn)向,吹散頭顱的長發(fā),露出一副驚悚死灰的面孔,不是李大人還能是誰。
“噗通?!?p> 雨傘落地,吳媽瞳孔翻白,昏死過去。
..........
因?yàn)閻灪锏年P(guān)系,朱貴二人耽擱了行程,直到天黑如墨,才趕到縣城。
“兩位爺,小人只能送到這里了。”
馬車停在街頭,馬夫縮著脖子不敢走了。
“呦呵,爺還能少你銀子不成?!?p> 林通瞪圓眼珠,直接揪住馬夫衣領(lǐng)將他提溜起來。
“這位爺息怒,您就是給俺銀子,俺也不敢收啊,實(shí)在是這街上不太平,去不得?!?p> 馬夫哭喪著臉,碰上林通這土匪他已經(jīng)夠倒霉了,沒想到目的地還是這么晦氣的地方。
“笑話,看到這身陰陽服沒,俺們可是正正堂堂的寮差,還會(huì)有去不得的地方?!?p> 林通一把推開馬夫,大手重重的拍在馬背上。
這馬吃痛,前蹄高高躍起,發(fā)出一聲嘶鳴,就是不往前走。
“大人,不是小人的問題,實(shí)在是馬不敢去啊?!?p> 馬夫摔了個(gè)趔趄,慌忙爬起身,拉住韁繩,安撫馬匹。
“算了大蟲,反正過了這條街就到了,沒必要為難人?!?p> 朱貴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跳下馬車,沖馬夫擺了擺手。
馬夫見狀,如蒙大赦,急忙扯住馬繩,掉頭就走。
“嗨,慢著。”
林通見馬夫要走,當(dāng)即吼了一嗓子。
“這位爺還有什么吩咐?!?p> 馬夫以為林通良心發(fā)現(xiàn),打算給自己付路費(fèi),慌忙應(yīng)了一聲,滿臉堆笑的跑了回來。
“人沒送到位,得退錢?!?p> 林通瞪著馬夫,很自然的伸出手掌。
“這..........”
馬夫驚呆了,他記得自己壓根就沒收過錢。
“這什么這,磨磨嘰嘰的,非得老子親自動(dòng)手。”
林通提起缽大的拳頭唬住馬夫,接下來就是喜聞樂見的搜身環(huán)節(jié)。
“大人......”
馬夫被林通摸個(gè)精光,只得眼含熱淚沖朱貴露出無助的孤苦相,一路走來,他已看出朱貴是這個(gè)黑臉大漢的上司,而且,人也公正。
“大蟲,我們給過路費(fèi)嗎,就嚷嚷著退錢?!?p> 朱貴是真忍不住了,打算治治林通的市井脾性。
“哼,沒送到地方就該賠錢,朱爺,你可別小看了這些趕腳的馬倌子,碰上好欺的,他們到點(diǎn)提價(jià)不說,殺人越貨都是常有的事,以前俺殺豬那會(huì),一頭肥豬,要被這些馬倌買去大半,要不是看這廝沒啥油星子,老子連他的馬都要解下來。”
林通指著馬夫,一臉的嫉惡如仇。
馬夫聽到這里,哪里還敢耽誤半分,轉(zhuǎn)身牽馬,飛也似的跑了。
“瞧見沒,被爺說中了,做賊心虛的玩意?!?p> 林通收起銀兩,一臉得意。
“得了,趕緊去縣寮,已經(jīng)遲到了?!?p> 朱貴白了林通一眼,徑直進(jìn)了街道。
“都怪悶猴,要不是這貨昏迷不醒,俺們用得著費(fèi)功夫?qū)⑺腿ダ镎菃??!?p> 林通大步跟上,一邊發(fā)泄著心中的不滿。
“等等,有些不對勁?!?p> 剛走出幾步,朱貴就停了下來,瞇起眸子往前看去。
在他的視界中,路旁的房屋死寂陰沉,比起活人的居所更像是死人的棺木,風(fēng)一吹,破爛的窗紙和招幡不住搖晃,鬼影幢幢。
“是不對,下雨了,這該死的馬夫,害老子淋雨?!?p> 夜風(fēng)呼嘯間,雨水順著街道中央的石板路流淌而來,侵濕了二人的鞋腳。
林通轉(zhuǎn)身去找馬夫,可黑暗中,除了淅零淅留的雨水,哪還有半個(gè)影子。
“是血腥,前邊好像出事了?!?p> 朱貴聳了聳鼻子,下雨后,血腥味好像更濃了。
“媽了個(gè)蛋,這雨水摻了冰不成,落在身上賊涼,或許,馬夫和馬說的沒錯(cuò),這街上不太平?!?p> 林通盯著雨幕中的街道,不自覺的打了個(gè)冷噤。
“即便他們沒說錯(cuò),我也不是馬夫?!?p> 朱貴深吸口氣,便不做停留,繼續(xù)往前走去。
心里想著,能在縣寮的地盤鬧鬼,很可能與那樁詭案有關(guān)。
聽朱貴的意思,林通當(dāng)即不服氣了,叫囂道:“俺黑大蟲還能是那匹慫馬不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