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完美的萬象霜天

　　是夜。

　　江起瀾很喜歡在自己的閣樓檐角上賞月。

　　傳說那個月亮破碎了一半，墜落下來的殘骸就是太陰天石。

　　這里是沒有滿月的，但殘缺也是一種美麗。

　　江如是靠在他懷里，第一次體會到了晚間的靜宜。

　　江起瀾撫摸著她的長發(fā)，柔順絲滑。

　　“你跟了我，我是不會將你鎖在家里做一只金絲雀的，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p>　　江如是沉默了一會，輕聲說：“公子，我可以修行嗎？”

　　江起瀾微愣：“修行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很辛苦的?！?p>　　她輕咬著唇，說道：“我想學(xué)醫(yī)，那樣公子受傷的時候，我就可以為您治療了！”

　　江起瀾輕輕撫摸著他的長發(fā)，淡淡說道：“我是不需要治療的，你若有修行的心思，我可以為你尋一套法修功法?！?p>　　自家事自家知，身懷滄海石的江起瀾，只要不是被瞬間殺死，就會以極快的速度恢復(fù)。

　　醫(yī)治或許也需要，但至少也是要七品醫(yī)師才能對他起效。

　　而且醫(yī)師的門檻是最高的，講究一脈相傳，一個老師一輩子也就夠帶一個關(guān)門弟子。

　　“嗯，聽公子的?！?p>　　“以后，就叫我的名字吧?！?p>　　夜風(fēng)涼了，江起瀾抱起江如是一躍而下，到了一間派人清出來的閨房。

　　看她站在門口等著，江起瀾笑道：“等得空了，我就會辦喜宴，到時才能進你的閨房呢，”

　　江如是羞紅著臉低頭，怯生生說：“都聽你的?！?p>　　“明日我會派人將服侍你的侍女帶來，你也可以在主家挑幾個服侍?！苯馂戄p輕帶上門，最后說道。

　　“晚安?！?p>　　江如是明媚的眼眸一抬，笑意盈盈：“公子晚安呢！”

　　當(dāng)江起瀾回到自己的房間，月姬青姬已經(jīng)備好了洗澡水。

　　輕輕揉捏著江起瀾的后腦，月姬的神色看上去有些低落，但還是強撐著沒有表現(xiàn)出來。

　　但以江起瀾的修行程度，這樣近距離的凡人思緒，怎么可能瞞得過他。

　　“你們也都聽說了吧，我要娶江如是?！?p>　　“恭喜老爺?shù)糜黾讶恕！眱膳當(dāng)D出笑容恭賀。

　　“我已經(jīng)讓人消了你們的賣身契，等過些日子空閑了，你們也準(zhǔn)備一下，一起吧。”

　　“一起……一起什么？”

　　“當(dāng)然是一起嫁給老爺我。”江起瀾淡淡說道：“我已經(jīng)通知了你們的父母，給他們在北郊購置了房產(chǎn)。等你們出嫁的日子，我會請他們來。”

　　點點滴滴落在浴盆，女子，就像是水做的一般。

　　晚間，江起瀾沒有讓兩女侍寢。

　　他盤膝坐在床上，一條白蛇從袖口鉆出。

　　“喲，這還是我第一次見江大爺打坐吧，真稀罕呢！”

　　不理會柳骨的冷嘲熱諷，江起瀾閉目說道：“今日有感而發(fā)，稍稍破境?！?p>　　話語之后，他周身氣血一散一收，也沒什么大動靜。

　　但……他此時已經(jīng)跨入六品中期！

　　在父親的墳?zāi)骨?，一掃陰霾之后，他就隱隱有了突破的感覺。這次和太玄的一戰(zhàn)，也是一種契機。

　　自然而然，破境罷了。

　　原本就遠勝同階的渾厚氣血，此時又多了幾分。

　　柳骨的小眼珠子愣了好一會，啐了一口，似乎是罵了一句家鄉(xiāng)話，江起瀾聽不懂。

　　“柳骨，你對督軍有什么了解嗎？”

　　這幾天，他也去了解了兵部的權(quán)利構(gòu)架。

　　四境大將軍理論上也歸屬兵部，但四大將軍都是各自為政，兵部也不會下達什么命令給四境將軍。

　　中州兵部以尚書為首，右侍郎分管軍需，左侍郎負(fù)責(zé)軍士訓(xùn)練演武。

　　雖說有四境鎮(zhèn)守邊關(guān)，但因為大昭國境一向以來不設(shè)防的傳統(tǒng)，中州也不是完全安定的。

　　所以除了常備部隊外，有一支完全由修行者組成的隊伍負(fù)責(zé)著中州的安定，偶爾也會馳援四境。

　　江起瀾想過這種機制，在這個個體之間實力差異巨大的世界，這樣的隊伍出現(xiàn)是必然的事。

　　“大昭開始的督軍，其實就是用作監(jiān)管各地兵馬的閑職，但漸漸發(fā)現(xiàn)，要是督軍沒有能力自保，根本起不到監(jiān)軍的作用?！?p>　　“所以才演變成，完全由強者組建的隊伍，底線都是第四品。”柳骨淡淡說道。

　　“大昭督軍官，集刺殺，偵查，鎮(zhèn)守等諸多職責(zé)。那是很讓妖族頭痛的一群人。老實說，你能不經(jīng)過訓(xùn)練被招進去，主要還是因為你是江家的人?！?p>　　“一般六品的江湖人，都必須經(jīng)過十年訓(xùn)練，并且在陵陽留下妻兒才能加入。”

　　柳骨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哼聲道：“兩百多年前，一個血令督軍搞偷襲，殺了老子數(shù)千族人！這仇還沒機會報呢，也不知道這個混蛋死了沒?！?p>　　人族修士，七品之下的壽元極限也不過百年左右，七品是兩百年，八品三百年，九品不太清楚，因為有史以來的九品人族很少，壽終正寢的更少。

　　傳說星尊就已經(jīng)四百歲了，人們都等他死了來劃定九品的壽命極限。

　　一點也不尊重人家，講的星尊他老人家一定會壽終正寢一樣。

　　“血令督軍？”江起瀾只知道他被歸入督軍官，不清楚其中的內(nèi)部劃分。

　　“督軍官直屬于兵部尚書，其下有左令督軍，右令督軍。之下就是血令督軍，而血令督軍的門檻就是上三品！”

　　“一般來說，有幾個血令督軍就有幾個隊列，每個血令督軍可管轄十個黑令督軍，以此類推黑令督軍可管轄十個白令督軍?！?p>　　“你剛?cè)?，必然是要從白令開始，這一點就是江石蟄開口都改變不了。督軍官必須因功升遷，這是你們大昭天子定下的規(guī)矩。”

　　“因為督軍的權(quán)利很大，若是發(fā)現(xiàn)某地軍官有違反律令的行為，可以先斬后奏?！?p>　　“聽你這一通說，感覺這什么督軍的性質(zhì)，越來越像錦衣衛(wèi)啊?！?p>　　“錦衣衛(wèi)是什么？”

　　“皇權(quán)特許，先斬后奏?！苯馂懻f：“你西廠做不了的事，我錦衣衛(wèi)能做！”

　　“你這說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柳骨歪著腦袋，繼續(xù)說道：“反正要是你做了督軍，再遇上上次程風(fēng)游那樣的情況，直接把他宰了都沒事，只要事后留下證據(jù)證人就行?！?p>　　“是啊……直接宰了便是……”江起瀾沉吟著，淡淡說道：“柳骨，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那種只要不斷的殺死生靈，就能不斷變強的感覺?！?p>　　柳骨沉吟一會，說道：“類似的功法，全都有很嚴(yán)重的缺陷，動不動就會氣血雜亂，爆體而亡。”

　　“如果沒有缺陷呢？”江起瀾淡淡開口，好似惡魔低吟。

　　柳骨匍匐著身子，許久，許久……

　　長長出了一口氣。

　　“我會忍不住去殺死能殺的所有生靈！”

　　“是啊，沒人能抗拒變強的感覺?！苯馂戦_口說道：“我可以做到的?！?p>　　“你是指……”柳骨也隱隱感覺到了，但不敢確定。

　　早在兩人交談之前，江起瀾就散開氣機，遍布房間，就算是再強的人，也不可能避開他的感知偷聽。

　　“是的，只要我不斷的殺，或許都不用開辟景域，直接就可以沖破六品，甚至是七品的阻礙?！?p>　　江起瀾看著自己的掌心，沉聲說道的：“所以我無時無刻不在和這種誘惑做抗?fàn)?，我知道，若是我依從了這種本欲，的確可以極速的變強?！?p>　　“但變強的那個人，肯定不是江起瀾了?！?p>　　“其實在殺死徐天望的時候，我就有點那種感覺了，本能告訴我，繼續(xù)殺！繼續(xù)殺死這樣的人！”

　　“好在那時邊上還有比我強太多的人，也慶幸下一個對手也不是我能宰了的?！?p>　　“而今天，在江面上太玄斬開我的皮肉時，那一瞬間我是真的想殺死他，他沒有感覺錯。”

　　江起瀾眼中有著掙扎之色，雙手緊緊握拳。

　　一股暗紅色的血氣緩緩滲出，透著兇厲之極的暴戾之氣。

　　原本有缺陷的萬象霜天決，需要氣血提煉的時間，所以當(dāng)時沒有這種感受。

　　但殺死徐天望之時，功法自然的流傳，瞬間就將他的氣血轉(zhuǎn)化，這才讓江起瀾感覺到了不對。

　　這種轉(zhuǎn)瞬之間，輕輕伸手，捏碎心臟。

　　就能變強的感覺。

　　比之人世間所有的誘惑都要大！

　　而就像江起瀾說的，真的遵從于這種誘惑的話，他就不會是江起瀾了。

　　而是行走在人世間的一尊鬼怪！

　　難道功法沒缺陷，反而是一種缺憾？

　　所以這些天，他根本不想動手，根本不想修行，怕再次陷入到那種感覺中。

　　而破境，也讓他知道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了。

　　因為這破境的氣血，有一部分是來自徐天望啊……若是念頭不通達，江起瀾怕自己以后再不敢殺人了。

　　“柳骨……我該怎么辦？”一滴滴冷汗?jié)B出，表現(xiàn)出江起瀾的內(nèi)心不像語氣那樣平靜。

　　“這個該問你自己?！绷瞧降f道。

　　“你是有資質(zhì)成為這人世間頂峰的，是你在掌控這個能力，而不是這個能力在掌控你?！?p>　　“該殺的殺，不該殺的不殺，但求問心無愧便是！”

　　“你有背負(fù)起弒父之罪的覺悟！”

　　“你有橫越東海的氣魄！”

　　“你有直面江祖的勇氣！”

　　“難道會沒有駕馭本欲的意志嗎！”

　　“你可是要做天下間，最隨心所欲的人，怎么可能屈服于區(qū)區(qū)一種能力！”

　　柳骨的聲音振聾發(fā)聵，如一道驚雷在江起瀾腦中炸響！

　　漸漸的，江起瀾眼中的掙扎茫然褪去。

　　雖然沒有任何的氣象，但他就像是完成了一場蛻變一般，無形的清香沖刷著身上的血氣。

　　“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哼著柳骨不知道的小調(diào)子，江起瀾結(jié)束了為期一刻鐘的打坐。

　　雙手枕著腦袋，翹著腿。

　　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