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齟齬
“只是你不該欺負驍云湛。”
洛南書扭頭,接過驍云湛手里的食盒,沖他笑了笑,滿是溫柔,可是再看向蕭六郎時,明明還是在笑,蕭六卻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地獄的無常,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即便他身份不祥,那也是受了封的郡王,是父皇見了也要喊一聲侄子的皇親國戚,你一個公侯之子,卻是一屆白身,有什么資格和他講話?”
洛南書看向周遭的蝦兵蟹將,那些人早就嚇得瑟瑟發(fā)抖,發(fā)現(xiàn)公主在看他們,呼啦一聲都跪倒在地,連聲討?zhàn)垺?p> “討?zhàn)埖朗遣桓耶?,”洛南書擺擺手,突然沖著某個方向喊了一聲:“府尹大人,這些人夜間策馬,就交給你啦!”
原來洛南書在過來的路上就看見京兆尹正好路過此處,便打發(fā)蘆葦去請了,現(xiàn)在正好派上用場。
“幾位公子,還是和本官走一趟吧?!彪m然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散值,但是公主殿下有命,怎敢不從呢,何況這的確也是在他管轄之內,若換作是巡街的小吏,誰敢動這些太歲啊,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京兆尹帶走了這些夜間當街縱馬的紈绔子弟,街上的人一陣歡呼,連帶著看洛南書的態(tài)度都不一樣了,雖然南書公主蠻兇悍的,但是做的是好事,他們心下是感激的。
馬車上。
“王爺,今天可真是太走運了,虧了有公主在。”蘆葦看見他家王爺全須全尾的從蕭六郎那群人里出來了,給驍云湛束冠的手都在打顫。。
“蘆葦,我的頭發(fā)已經(jīng)沒幾根了,你再扯你家王爺我就真的禿了?!彬斣普康谌伪惶J葦扯到的時候終于忍不住了。
蘆葦練練道歉,不小心又扯了一下,驍云湛的臉都綠了。
洛南書坐在一旁,看得咯咯直笑。
“你就知道笑!”被扯了頭發(fā)火氣很大的驍云湛對誰都沒好氣。
從沒見過驍云湛對自己發(fā)脾氣的洛南書一愣,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低低了一聲,恢復安靜,乖巧的坐著,盯著馬車里一個角落發(fā)起了呆。
蘆葦都覺得自家王爺太過分了,公主剛救了王爺,沒得到王爺一聲好話,反而被兇了,這個誰身上誰能受得了啊。
蘆葦想象了一下他見過的幾位公主,覺得那幾位鐵定是要掀翻這輛馬車,再把自家王爺罵個狗血淋頭的。
蘆葦又看了看一聲不吭的洛南書,哪里還有剛才獨戰(zhàn)蕭六郎的架勢,分明就是一只被主人訓斥了的小奶貓啊。
“王爺?!碧J葦小聲提醒了一下自家王爺,畢竟主子做什么也輪不到他一個下人指手畫腳的。
其實驍云湛哪里不知道自己態(tài)度不對,說錯話了,但是,在洛南書面前,他雖然不是很完美,但也從來沒想今天這般窩囊、無能過,還被人揪著頭發(fā)羞辱,他是個男人,也是有尊嚴的。
所以,道歉的話到了嘴邊,驍云湛實在是說不出口,好像說出來,自己就真的輸了一樣。
但是他卻沒想過,自己早在蕭六郎面前就輸了,而不是在洛南書面前。他這番作為,只是通過在別人身上施加痛苦來彌補自己的痛苦。
最是自私與無情。
蘆葦做完該做的就出去趕車了。
車廂內安安靜靜,卻坐著各懷心事的兩個人。
一個想道歉卻好面子不肯說,另一個想道歉又覺得委屈不愿張口。
都憋著。
到了該分別的時候,二人站在宮門口,一個看著宮墻,一個看著地面。
“公主,宮門要落鎖了?!辈恢酪幌蚝軙懝媚餁g心的自家王爺今天為什么成了一只鋸了嘴的葫蘆,蘆葦站在一邊干著急,卻還是不得不提醒洛南書時間。
洛南書嗯了一聲,拿過蘆葦手里的食盒,徑自走了,沒有多余的動作。
其實,蘆葦是真的冤枉驍云湛了,他哪里是不想說話,一路上看見小乖乖一直悶悶的,他早就心軟了,還管什么面子,哄人最要緊,可偏偏在他做了決定的時候,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再次被莫名其妙的封了嘴,一個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而此時的洛南書正走在安安靜靜的皇城內,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其實她知道驍云湛不是真的兇她,她只是那一刻想到了自己小時候的一件事。
洛南書從小就很聽話,成績也在學校里名列前茅,經(jīng)常作為學生代表上臺發(fā)言,算是學校的風云人物之一,只不過這一切在洛爸洛媽眼中都是理所當然的,并沒有什么稀奇,也沒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那次開年級大會,洛南書又考了年級第一,理所當然的作為優(yōu)秀學生代表上臺發(fā)言。周圍的同學都很羨慕她,充斥著恭喜聲和贊嘆聲,洛南書也很高興,在臺上的時候便比以往要活潑了些,話也多了幾句。引得臺下的同學們陣陣大笑,掌聲雷動,效果出奇的好。
然而就在洛南書回到洛媽身邊,以為媽媽也會像別人一樣稱贊自己一句,哪怕是個肯定的點頭也是好的,然而洛媽當頭就是斥責,認為洛南書驕傲自滿、沉不住氣、愛出風頭,以后一定不會有什么出息。
因著洛南書的關系,很多同學乃至家長都暗暗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似乎是學到了學霸的一點皮毛,自家的孩子都可以多考幾分。
然后,洛媽訓斥洛南書的場景就被大家看在了眼里,后來又傳遍了全校。
洛南書記了這件事這么多年,甚至一個小細節(jié)就勾起了回憶,倒不是因為她覺得當中被母親責罵有什么丟人的。這樣的事情有幾個孩子沒經(jīng)歷過呢,并不值得計較。
真正讓洛南書在意的是母親對自己輕易的否定,不管她做的多好,哪怕在別人眼里已經(jīng)是天上的太陽那樣耀眼與高不可攀,在母親眼里終究是個不成器的廢物。
雖然,一直有人教導他們,別人的評價并不能決定自己的價值與位置。但是,對于洛南書來說,得到至親的認可真的是一件很重要同時又難于登天的事情。
洛南書沒有回棲梧宮,那里只是一個棲居的地方,并不是她的家,而她在這里沒有家。
對于自己莫名其妙的穿書,甚至是在現(xiàn)實中可能已經(jīng)死亡這種猜想,洛南書在驚慌之余,甚至還藏著一絲報復的快感。
那個讓父母覺得廢物的女兒終于死了,終于沒有人給他們丟臉了。他們再也管不了她了。
洛南書在皇宮里兜來轉去,不知不覺竟然來到了蕭然殿門外,這里好像是冷宮吧,洛南書的腦子已經(jīng)被冷風吹得有些糊涂了,遲鈍的想著手上卻已經(jīng)推開了宮門,走了進去。
這座宮殿里竟然有一個很大的露天看臺!
洛南書拎著食盒,撿了一塊還算平整的地方,就這么隨便的坐在了看臺上。
一抬頭,滿天繁星,雖然沒有太陽那么耀眼,卻很是璀璨與浪漫,讓人的心都變得平靜了下來。
洛南書打開食盒,有一搭沒一搭的啃著一塊糕餅,卻看星星看得入迷??上谔煳囊幻鏇]什么天賦,并不能識別天上那些看似紛亂,實則井然有序的天體都是什么,他們叫什么名字,怎么誕生的,向著什么方向運轉,給其他人帶來什么不可或缺的影響。
“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宮里?”
一個女子的聲音突然從身后響起,洛南書一個手抖,吃了一半的糕餅就從看臺上掉了下去,黑乎乎一片,再也看不見了。
京城府衙門外。
剛剛接受了京兆尹宛如小腳女人裹腳布一樣的訓導,終于被恩準釋放的蕭六郎和他的一群蝦兵蟹將忍住心中泛起的一陣陣惡心,彼此攙扶著走在已經(jīng)沒人的京城大街上。
“這個京兆尹是和尚轉行的吧,這么能念叨,煩的要命?!?p> “你還別說,我感覺我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別攔著我,我要吐了?!?p> “滾滾滾,一邊吐去,別來禍害我?!?p> “都別吵了,給我閉嘴?!笔捔上仁潜划敱娚榷猓又值弥獙m中的噩耗,最后又接受了京兆尹愛的教育,眼下心中一片亂麻,很是狂躁,沖著他的爪牙們吼道。
那些公子哥們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去討這個晦氣,很識相的閉嘴。
還是趕緊回去的好,這么晚不回家,爹娘定然是知道自己偷偷跑出來的事兒了,鐵定又有一頓好打在家等著呢。
然而,沒有等到他們幾個分道揚鑣,突然一群黑衣人從天而降將他們團團圍住,還不待他們反應過來,就嘴里被塞了東西,一人一個麻袋,全部撂倒,接著就是單方面的毆打了。
被打的尤其慘烈的就是蕭六郎了,當然,其他人也沒有好到哪里去。起初還會掙扎著,試圖喊叫,后來便是連發(fā)出聲音都沒有力氣了,去掉了大半條命。
打完了人,那群黑衣人將人從麻袋里倒出來,瞬間又消失在了夜色里。
要不是身上傳來的徹骨疼痛和嘴巴里那巨大的堵塞物,蕭六郎等人真的要相信剛才只是自己一時眼花,看錯了。
然而,這些都是真的,皇城之外,天子腳下,竟然出現(xiàn)了這樣明目張膽的惡性事件,這伙賊人膽子實在是太大了。
郡王府內。
驍云湛收拾妥當自己,將下人們都遣了出去,坐在床邊,面前瞬間出現(xiàn)了一個黑衣男子。若是蕭六郎在的話,一定會發(fā)現(xiàn),這人出現(xiàn)的方式和打自己的那群人如出一轍,甚至更快。
“回爺,事情已經(jīng)辦妥了?!?p> “沒有留下什么痕跡吧?!彬斣普康统林曇糸_口,周身都散發(fā)著一股子羅剎一般的氣質,和白天完全不同,和在洛南書身邊的時候更是不同。
“干凈的?!彬斣普繂柕暮唵?,黑衣人回答得也干脆。
“你辦事我放心?!?p> 驍云湛敲了兩下自己的床板:“做錯了事情,總歸是要付出代價的。去吧?!?p> 話音剛落,驍云湛面前便空了。
沒哄得了小乖乖,只能拿那些家伙出氣了。
驍云湛咧著呀笑起來,活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然而下一刻,他很是無奈的聳了聳肩,這都什么人物設定,深井冰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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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啦,不會刀你們的,很快就沒事啦。你看驍云湛不還是幫他的小乖乖教訓那些混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