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三輪車師傅感受到后輪傳來的阻力和碾到障礙物的起落感,急忙剎車,聽到無數(shù)個驚叫聲和小孩的哭聲,知道出事了,立馬下車?yán)@到車后查看。
哭喊聲最大的要數(shù)目睹了一切發(fā)生的大媽,哭著喊著扔下手里的小拖車,跑過去抱起已疼痛得昏厥過去的小孫子,都這個時候了,她還不忘咒罵、捶打著三輪車師傅,什么難聽的詞都用上了。
看到這場景,三輪車師傅也是一陣眩暈,這要是出了人命,他可就完了,他的家庭也完了。他一個拉三輪車的,一家人的吃喝全指望他,哪里有錢賠償,最壞的情況是,他們這種拉貨的電動三輪車,是沒有所謂的車險。
三輪車師傅哪里有遇到過這等事故,更沒有救死扶傷的手段,急得團團轉(zhuǎn),連報警電話都忘了撥。而那些原本就是堆在這里看熱鬧的人群,對此也只有一種態(tài)度,那就是冷漠,尤其是之前親耳聽著大媽潑辣口才的人。在看到大媽此時仍是一副這樣的嘴臉,誰也不敢伸出援手,救人反被訛的事新聞經(jīng)常有報道,正如網(wǎng)絡(luò)中的一個笑話,現(xiàn)在這個社會,若是家里沒礦,誰敢做這種好人好事。
當(dāng)然,凡是也有例外。梅云奇幾人同樣是這場悲劇的第一目睹人,揪心地看著血染大道,尤其是梅云奇,竟暗自將事故的緣由又‘歸功’于自己的霉運,畢竟從小到大與他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或事,都是會莫名其妙地向著不好的方向發(fā)展。就最近的事故而言,搶劫、中刀、車禍等等,除了他自己會受到損傷外,與他有接觸的,都沒有好果子,周安琪也不例外。就好像有一個掃把星一直在圍著他轉(zhuǎn)。
所以關(guān)于小孩的事故,誰又能說這完全跟他的倒霉屬性無關(guān)呢?
梅云奇看著一旁的醫(yī)生和護士正在猶豫,因為剛大媽罵得狗血淋頭,縱使是救死扶傷的醫(yī)者,也會一時不知所措。拋開一切,他們都是人,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人常有,圣人不常有。梅云奇心中過意不去,還是出口勸醫(yī)生護士暫時不用管他,先救小孩。
醫(yī)生和護士都是專業(yè)的醫(yī)護人員,很快認(rèn)識到自己的職責(zé)和使命,不再糾結(jié)傷者是善是惡,再者,如大媽所說,他還是個孩子,救人要緊,于是便沖過去著手搶救。
大媽開始還有些不情愿,生怕對孩子不利,可她眼睜睜看著孫子軟癱在懷里,無計可施,再從來人的衣著制服上看出是醫(yī)護人員,這才放手讓人緊急救治,對醫(yī)生護士的態(tài)度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甚至就要跪地磕頭感謝。護士姑娘急忙攙起她,讓她退至一旁,不要妨礙救治工作。
大媽這次乖乖聽話,退到一旁,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你們真是活菩薩呀,活菩薩呀,求你們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寶……”
幸運的是,一番緊急處理后,小孩很快蘇醒,雖然疼痛讓其一直哭個不停,但可以確定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而原本是來接梅云奇的救護車和原本要來處理交通事故的交警恰好同時到達(dá)現(xiàn)場,在眾人努力下,將小孩送上救護車。
梅云奇本來是要跟著救護車一同前往醫(yī)院就醫(yī)的,可救護車已沒有了他的位置,因為大媽死死拽著三輪車師傅,無論交警怎么勸說,就是不肯松手,一定要三輪車師傅一同前往醫(yī)院付醫(yī)療費和商討賠損失費。
交警剛到,商務(wù)車與BRT公交車的事故還未處理,根本不可能陪著大媽一同前往,也很快見識到了大媽的不饒人手段,無奈只能委屈三輪車師傅,讓他先陪著前往,一同上了救護車。這本身也是三路車師傅的義務(wù),無可厚非,相互留了聯(lián)系電話以便后續(xù)處理事故,三輪車上都是些木板,不是什么值錢的貨物,車只能暫時??拷锹鋾河山痪湛?。
一輛小小救護車,里面一個擔(dān)架,兩個醫(yī)護人員,再加上兩個陪行,再擠一個梅云奇并不是不可能,可正當(dāng)梅云奇要擠上車時,大媽一看車內(nèi)空間不是很足,又見這一個大男人,光著膀子可以有說有笑,不見得傷得有多重,立刻橫腳攔住車門,說道:“車滿了,看不到?你又死不了,等下一趟吧?!?p> “誒,你怎么說話的?!本茸o車又不是公交車,怎么還有下一趟的說法,護士姑娘還在忙著給小孩處理傷口,氣得不行,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氣憤道:“這車本來就是要載人家的,你……”
梅云奇尷尬地笑了笑,跟手上臉上滿是劃傷的副隊長老高對視一眼,無奈地對護士姑娘擺了擺手,打斷了姑娘的話,說道:“算了,我感覺好了很多,一會兒處理完這里的事情,我再跟高隊長一起去醫(yī)院吧,你們先走?!?p> “這就對了,司機快走,快走,快上醫(yī)院去?!贝髬尷硭?dāng)然地指揮著,眼里只有她的小孫子。
目送著救護車離開,梅云奇和兩個警察在原地感慨了好一陣,直到BRT公交車司機過來提醒,這才開始處理最初的撞車交通事故。
交警取完證,出具了責(zé)任書,保險公司的人也處理完手續(xù),相約好相關(guān)理賠處理時間。公交車在之后來的救援車換了一側(cè)后輪,可正常駕駛離開。商務(wù)車就不同,雖然車頭損傷沒有爆炸,也沒有明火,可不斷徐徐升起的黑煙,不用檢查也知道受損嚴(yán)重,只能叫拖車拖走。
拖車也在交警來之后不久到達(dá)現(xiàn)場,梅云奇仍是在路邊坐著等待同行副隊長老高處理完所有的事,效率很高,不過十來分鐘,副隊長老高就提著一個箱子來找他,說是事處理完了,下一步就是打車去醫(yī)院。
這個箱子可不是普通的箱子,高副隊提著似有些分量,少說也有二三十斤重,誰也不知道里面有百萬人民幣,而這些錢,是之前金店被劫持時準(zhǔn)備的談判條件之一。梅云奇也以為是警察的什么機密文件物件之類,并不在意。
路邊人群逐漸散去,梅云奇跟著高隊副招著手,很快一輛出租車靠邊停在他們跟前,在高隊副的攙扶下,梅云奇鉆進了出租車。
高隊副跟著上了車,關(guān)了車門,對前頭說道:“師傅,Y城人民醫(yī)院,謝謝?!?p> “好的”出租車師傅通過后視鏡一看是警察帶著一個光膀子胸口綁著綁帶的男子,手上臉上都是擦傷,有些好奇。沒有發(fā)現(xiàn)手銬腳鐐,不像是押犯人,押犯人怎么會打出租車呢,他心中自嘲一番,不知道之前這里發(fā)生了嚴(yán)重車禍,笑道:“啊sir,怎么了這是,剛這里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高隊副看了出租車師傅一眼,不太情愿閑聊,簡單說了一句:“車禍?!?p> “今天是怎么了?又車禍”出租車師傅話匣子不知怎的,突然就打開了,侃侃而談:“哎,不瞞你們,我也剛出了小小車禍,不過你們不必?fù)?dān)心,只是車后蓋保險杠有些凹陷,不影響正常運行,我明天拿去修一修就好了?!?p> “哦”梅云奇簡單地應(yīng)付了一句。
高隊副則抱著箱子懶得理會,心里郁悶著這一晚的種種,還為前去追周安琪他們的同伴擔(dān)憂,此刻哪里有心思扯淡。
出租車師傅興致一如既往地高,說著他剛剛在中山東路的遭遇,然后慢慢扯到近來他在路上見過的一些悲慘交通事故,讓梅云奇他們放寬心,一個人自說自話,沒完沒了,即便別人不怎么搭理,還是滔滔不絕,問東問西。
梅云奇有氣無力地不時搭上一句,聽些不聽些,答些不答些。小車正駕入Y城極為繁華的路段,外面似乎與下社是完全兩個世界,一個像凌霄寶殿一個是幽冥地獄。他看著窗外的繁華,雖然平日里只隔了數(shù)公里的距離,但此時身在這其中感覺這繽紛世界極為不真實。
旁邊就是菱匯廣場,它就像一個寵兒,被諸多高樓大廈包裹,都是些高檔寫字樓。恰逢七夕佳節(jié),廣場上、馬路上人滿為患,來來往往的人手上提著大包小包,亦或牽著另一只手,有大手有小手,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幸福。
這一刻,塞在馬路中的梅云奇心頭孤獨感涌現(xiàn),深感落寞。三十歲年紀(jì),真實的狀況就跟他現(xiàn)在身上的狀況一樣,身上一絲不茍還滿身傷痕。工作不穩(wěn)定,一窮二白,有家不敢回,喜歡的姑娘不敢親近,對于未來,他也不知道未來在哪,不知道還有沒有未來。這一切都拜他無法擺脫的霉運脫不開干系,至少他自己這么認(rèn)為。
他絕望過,每當(dāng)他心中升起告別這個世界的想法時,父母和老師的諄諄教導(dǎo)又浮現(xiàn)在眼前,這讓他心生不甘,一直堅信,只要活著,就有希望。正因有如此開明的想法,他才能活到今天。他想母親了,他想家鄉(xiāng)了,他想周安琪姑娘了,不知她此時有沒危險,萬一……
想著想著,他眼睛濕潤了,他轉(zhuǎn)過臉去,拼命眨著眼皮,好讓眼淚不流出來,順手搖下車窗,讓晚風(fēng)快些將眼水蒸發(fā)。
即便如此,在這一刻,上天還是沒有放過他。梅云奇眨巴著眼,看了看菱匯廣場大廣告墻上的顯示屏動態(tài),是一個某某人壽保險的宣傳片,他很不感興趣,目光剛收回,恰與路邊一人四目相對,而那雙眼睛,是他才在周太太金鋪里見過的惡魔之瞳,擁有者惡魔林坤。他的傷感瞬間變?yōu)轶@嚇。
對方也一樣有那么一瞬間的驚愕,不過很快想通,金店里他對梅云奇的那一刀,殺傷力如何他最是清楚,還能看到人活生生出現(xiàn)在眼前,并不是什么奇跡,短短的幾秒鐘之后他便快速折身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