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桐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黑透了。
醫(yī)院的消毒水味如洪水猛獸般一個勁的沖進她的鼻息,讓她幾乎難以呼吸。
身下的床單已經被她捏的布滿褶皺,眼前一片黑暗下,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年。
你聽,安靜如斯的醫(yī)院病房外,是不是有個男人在用最溫柔的聲音喊著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倩倩,你在哪???”
“叔叔來找你了……”
“叔叔來帶你回家了……”
“倩倩,倩倩……”
病房外故意放輕的腳步聲,似乎每一步都重重的踏在她的心上,小小的裴倩不敢說一句話,她只是屏住呼吸,將靈動的眸子瞪到最大,一個人陷入永無止境的恐慌。
那個男人的聲音越來越近,腳步聲也越來越清晰。
裴倩手里死死的拽著在學校運動會上得的獎牌,獎牌陷進她的肉里,但是她好像不自知,只是緊緊的攥著,就好像,這樣就不會被找到一樣。
老師說,如果她得了獎牌,媽媽一定會很高興的。
她還沒有給媽媽看……
“倩倩,倩倩……”
聲音已經到了門口,裴倩死死的咬著嘴唇,漸漸的就有血腥味充滿口腔。
那個男人沒再叫了,裴倩知道,他此刻正站在她病房門外,以一種貪婪而又陰狠的目光看向里面,似乎下一秒就會破門而出。
“裴倩!”
“啊!不要!”
絕望又害怕的一聲尖叫,裴疏桐猛地起身,手上還插著針頭,她一把拔掉,血珠延著她白皙的手腕向下流,打在了地上,又順著她往外跑的路,滴成了一條彎彎的曲線。
病房門從外被打開的時候,裴疏桐只感覺眼前一抹陰影,醫(yī)院過道此刻開著燈,而她眼前的這個人,手上提著幾個打包盒,正保持著開門的姿勢。
裴疏桐一愣,抬頭就見沈衍緊蹙著眉,一臉擔憂的望著她。
還挺深情。
裴疏桐扯了扯嘴角,意識漸漸回籠,她將臉上的表情一并壓下,抬頭目光直直的盯著沈衍。
“你,怎么樣?”
他臉上的表情拋去先前的擔憂,此刻反而有些欣喜,裴疏桐靜靜的看著他裝出一副深情樣,伸手將他推開時,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正在滲血的地方。
她微微皺眉,也沒說什么話,只是想將手從他那抽回來,可是今天的沈衍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在看到她手上的血后,二話不說沉著臉就拉著她往病房里走。
他伸手開了燈,頓時燈光大亮,裴疏桐瞇了瞇眼,強行掙脫幾下掙不開后,便也隨著他去了。
沈衍按了呼叫鈴,又一言不發(fā)的把她抱上了床,然后拿著那裴疏桐看起來滿是細菌的被子蓋住她。
她忽然就覺得有些好笑。
都這個時候了,還來演什么苦情戲碼?
但是心里想歸想,裴疏桐還是未置一詞。
護士來給她包扎,裴疏桐冷著臉怎么都不愿意再讓她給她扎針,護士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見眼前的這位大明星這么不配合且脾氣暴躁,也只敢簡單的給她擦了擦血然后低頭出去了。
今天的裴疏桐好像格外暴躁,一言一行都有些固執(zhí)且無禮,跟平常在電視上和別人口中聽到的她好像完全不一樣……
小護士低著頭快步走在醫(yī)院走廊里,腦袋瓜轉的飛快。
果然,明星在大眾視野和私下里完全是兩個人這句話是有據(jù)可循的!
她要趕緊告訴她身邊的朋友,可千萬不能被裴疏桐的歌給騙了!
病房內,剛剛發(fā)完脾氣保住了自己手的裴疏桐,眸色淡淡的看向站在他身側的沈衍:
“我要回去?!?p> 沈衍緊抿著唇,他盯著她執(zhí)拗的眸子半晌,終是緩緩的點了點頭,只是條件是:“我送你?!?p> 這下裴疏桐倒也沒多猶豫,只是微微想了一會便點頭,隨即就起身往外走。
一路上都是寂靜,還是沒有人開口說話,裴疏桐坐在副駕駛上,窗外橙黃的路燈朦朦朧朧的,照的人的視線也不清晰,她深吸口氣,開始反省自己的錯誤。
她不該在醫(yī)院對那個小護士發(fā)火,不該冷著臉瞪她,不該控制不住自己,不該走不出那件事的陰影……
或許,她就不該活著。
這個念頭一出來,裴疏桐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件事,身邊開車的男人是如此真實,甚至他衣服上的味道,都和七年前一模一樣。
一切都沒有變,變得只有她們。
裴疏桐嘴角勾了勾,她向來將嘲諷自己做的很好。
就這么過了會,總算是到她租的房子了,沈衍慢慢將車停下,卻還沒解車鎖。
裴疏桐也不急,就繼續(xù)靠在車上閉目養(yǎng)神,等著他說話。
沈衍張了張嘴,想讓她注意身體,可是話到嘴邊,卻成了:“你家的燈怎么亮著?”
裴疏桐一愣,她猛地握緊包,絲絲縷縷的涼氣從腳下蔓延,漸漸的滲進她整個全身。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衍太久沒聽到回答,便斟酌著開口。
“不是!”裴疏桐搶著回答,“是我經紀人,她知道我晚上一個人睡覺害怕,所以每次都會在晚上來給我開燈?!?p> 她這解釋的太過自然,語氣正常的連她自己都快信了。
果然,沈衍只是點了點頭,伸手開了車鎖。
“回去煮點東西吃,你太久沒吃東西了,這樣下去還得去醫(yī)院。”
此刻的裴疏桐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她開始瘋狂的咽口水,呼吸也漸漸加重。
“嗯?!?p> 輕輕柔柔的應了一聲,裴疏桐下了車,她包著紗布的手把著車門,從她這個角度看,剛好可以看到沈衍微低著頭,往她這看的樣子。
兩個人就這么待著誰也沒動。
“要不,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裴疏桐眸光閃了閃。
七年前的那個身影漸漸和面前之人重合,裴疏桐感覺心臟有一瞬間回暖,她垂眸掩下眼底的希冀:
“沈衍,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啊?”
她這話說的及緩又及其艱難,剛做的美甲不知不覺就陷進肉里,但是裴疏桐還是在笑,溫暖的笑。
“沒有吧,除了平城那一次,其他應該沒見過?!?p> 轟隆,像是平地一聲驚雷,裴疏桐下意識的屏住呼吸,耳邊沈衍還在講話,她卻什么也聽不見,她只記得他那句話,他說,她們沒見過。
真的沒見過嗎?
裴疏桐記性很好,她不會認錯。
原來七年前的那事對他而言只是一件可有可無到只短短七年便忘記了的小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