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追耷拉著眼皮,神態(tài)慵懶,它支起身子來,搖著尾巴慢悠悠地上樓去了。
葉允霖習(xí)慣性地去拿大衣里襯的煙,卻突然意識到這房子里還有個小姑娘,便停止了動作。
“早些休息?!?p> 他只留下這句話,長腿邁開后也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處。
宋禾依本是望著葉允霖的背影出神,但那瞬間,熟悉的饑餓感破壞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恍惚中,她才終于想起,今天也只吃了早飯。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就算死掉也沒關(guān)系。
她艱難地吞咽著,如水里的魚擱了淺,只能茍且歇息在岸上,緩慢等待死亡。
深夜屬于葉允霖,他偏愛日夜顛倒,正好能專注完成他的翻譯工作?;蛟S,清冷的夜晚難以入眠才是日夜顛倒的真正原因,當(dāng)然,只要他不承認(rèn),誰會知道?
如往常那般,葉允霖獨自坐在書桌前,他將視線都集中在電腦屏幕上,專注到遺忘了全世界。他微抿著薄唇,金絲眼鏡后的黑色眸子平靜而深邃,波瀾不驚。
背脊挺直,他與冬夜里的雪松共生,無言而寂寞,卻蘊含著最堅韌的力量。
在這深夜里,沒有誰察覺到,二樓的走廊里有人跌落在了地上。
不知過去多久,葉允霖抬手揉了揉眉心,繼而往后微仰靠著高背椅。疲憊不會麻痹神經(jīng),他隨手點起一支煙,猩紅的點勝過了夜燈的柔和光亮。
他只是淺淺吸了一口,神色怡然,眼尾微微上挑,比夜色更為撩人,薄唇徐徐吐出煙霧,裊裊上升,若清冷綻放的夜玫瑰。
面色如玉,卻極其平淡,他睨眼看著白色煙圈逐漸消散,直至再沒有痕跡,空氣只余淡淡的煙草味。
食指輕點,被彈落的煙灰如此寂寞,寂寞如他。
葉允霖自覺口渴,才剛打開房門,抬眼間卻看見了樓梯口倒在地上的人影,頓時眉心一跳。
該死!
葉允霖快步走到宋禾依身邊,將她從冰冷的地板上摟進了懷中,自然也是觸到了她浸著涼意的手臂。
宋禾依緊閉著雙眸,唇失去了血色,就像個破碎的娃娃,葉允霖輕拍她的臉蛋,喚她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他皺著眉沉聲喚:“宋禾依,我真是欠你的!”
來不及多想,他將她抱進房間,又扯來一件厚實的大衣將她好好的包裹住,才帶著她往醫(yī)院去。
秋風(fēng)冷冽,空曠的街道上黑色轎車疾馳而過,碾碎了一地的楓葉。
天色漸明,宋禾依才悠悠轉(zhuǎn)醒,她艱難地輕眨眼睛,好半天才適應(yīng)室內(nèi)的光線。
“醫(yī)院。”
宋禾依順著聲音望去,很是意外的見到了葉允霖。
男人靜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眸色如潑了墨,明眼可見的是,他現(xiàn)在的心情絕對算不上好。
好半天宋禾依才反應(yīng)過來,她昨晚是暈倒過一回了,那自然就是葉先生把她送到醫(yī)院來的。
心里咯噔一聲,宋禾依下意識就想道歉。她抿了抿干澀的嘴唇,才囁嚅道:“葉先生,對不起?!?p> “你應(yīng)該慶幸自己現(xiàn)在醒來了?!比~允霖將左手搭在椅背上,冷著聲線斥責(zé),“再多一分鐘,我就把你扔在這里。”
“實在對不起?!?p> 宋禾依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
“向我說對不起?我們之間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你暈倒又與我何干?”葉允霖展出笑顏,笑意卻未達(dá)眼底,“對了,你是該對我說聲對不起,畢竟都深更半夜了,還要往醫(yī)院跑,確實是挺糟心的?!?p> 宋禾依難堪至極,紅了眼眶。她別過臉去,恨自己的眼睛太小,盛不住那些莫名的淚水,恨自己過于懦弱,只會掉淚。
像是需要耗盡所有力氣,良久她才細(xì)聲說:“葉先生,我知道了?!?p> “你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葉允霖冷淡的問,他望著她的側(cè)臉,目光在觸及她瘦得脫了相的下巴時,不由得皺起了眉。
“我之前不該闖入您的房子,現(xiàn)在也不該無緣無故的麻煩您。其實我沒什么大礙,精神也恢復(fù)得差不多了,出院后會馬上從您的房子里搬出去的?!?p> 這句話過后,空曠的病房里再沒有了聲音,四周太過于寂靜,靜得令人心頭發(fā)顫。
葉允霖輕嗤出聲,引來了宋禾依不解的眼光。
他伸出手,略微蒼白的手指輕抵在她的眉心處,再無動作。
“宋禾依。”
“是。”
宋禾依下意識望向他,眉心處傳來的微涼觸感讓她心悸不已。
“都幾歲了?嗯?連最基本的飽腹問題都不能自己解決嗎?”
葉允霖的語調(diào)緩和下來,眉眼間含著笑意,宋禾依有種錯覺,他在哄她。
她怔怔地和他對視著,蒼白的面頰在逐漸回溫。
“剛才我說的那些話都聽清楚了吧。”葉允霖輕點她的額頭,然后收回了手,“你最好聽進去。”
難聽的話往往最為深刻。
他罕見的溫聲:“宋禾依,這世上對你最有益的人,不是你的朋友,不是你的父母,不是把你送來醫(yī)院的我,也不是為你治療的醫(yī)生,只有你自己。
好好活著的感覺不算差,這個世界充斥著危險,盡力保護好自己就可以了。等你再長大些,如果還是只想保護自己,那其實也沒關(guān)系?!?p> 能真正保護她的,從來就只有她自己。如果她事先放棄了,那任誰也救不了她。
宋禾依心頭泛起了不小的漣漪,她再度紅了眼眶,卻只是略微遲鈍的應(yīng):“好?!?p> 就這樣拉她回來吧,在她被時光暗處的灰塵捂住鼻喉時,在她試圖放棄呼吸時。
拉住她吧,一次又一次,她會聽的。
其實也該明了,他沒有這個義務(wù),誰都沒有。這是種奢望,她知道的,所以會很難過,更加難過。
“以后按時吃飯?!比~允霖站起身,斂去了眼里多余的情緒,一如之前那般冷淡平靜,“我去給你買早餐,僅此一次。”
“好,謝謝葉先生?!?p> 宋禾依乖巧點頭,卻還是病怏怏的模樣。
“沒什么忌口吧?!?p> “沒有?!?p> 葉允霖看她一眼,徑直出了房門。關(guān)好門后,他松開了門把手,鳳眸里的情緒晦澀不明。
他向來不是個容易外露情緒的人,但看到宋禾依那過分瘦弱的脊背時,煩躁一時驅(qū)趕了冷靜。
昨晚抱著她來醫(yī)院時,他只覺得手上幾乎沒有重量。她太輕了,像是一片羽毛,零落地飄散在人間。
起了一陣風(fēng),秋葉正簌簌墜落,偶爾有幾片撞擊到了玻璃上,也是無聲且輕盈的。
光線折射,室內(nèi)的玻璃上映出了一雙眼睛,泛著點點淚光,更加的脆弱,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