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寒雨天與車內(nèi)的溫暖相碰撞，使得車窗玻璃起了霧，宋禾依安靜地貼在一旁，秀眉牽連著哀傷情緒。
街景越來越模糊，宋禾依輕呵了一口氣，用指尖輕觸冰涼玻璃，在上面寫起了字，一筆又一畫，認(rèn)真而虔誠。
端正的一個(gè)“葉”字完整呈現(xiàn)后，她陡然清醒，為什么會(huì)是這個(gè)字？
恰好，葉允霖往這邊看了一眼，宋禾依察覺到后，慌忙用手掌將那個(gè)字擦花了。
掌心凍得通紅，濕淋淋的。
葉允霖皺起眉，臉色明眼可見的沉了幾分，他沒說什么，移開了視線。
宋禾依將手握成拳，縮到了身后藏著，這一刻，眼睛想掉些眼淚了。
五彩斑斕的小亮燈掛滿了街道，寒潮漸濃，商店們?cè)缫呀?jīng)在為春節(jié)預(yù)備了。
雪花轉(zhuǎn)瞬即逝，卻被裝進(jìn)了明凈的櫥窗中，這是安靜的白，除此之外，還有溫暖的紅，毛絨絨的圍巾、小夾襖，看著心就覺得暖和。
但櫥窗布置得再美好，也極少有人駐足，整個(gè)城市有如一個(gè)繁忙的空殼，大家都在奔忙。
整片車窗，只剩宋禾依用手抹過的那塊是清晰的，她的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從上車開始，葉允霖沒再說過一句話，他很安靜，安靜得就像消失了一樣。宋禾依時(shí)不時(shí)會(huì)側(cè)頭看他一眼，害怕他真的消失了。
庭院里的綠植們被冷水泡得半死不活，而公寓內(nèi)，餐桌上的飯菜還徐徐泛著熱氣。
“你這孩子！好歹先把午飯吃了?。 ?p> 周嫂做好午飯后，就歡歡喜喜地等兩人一起回來，沒想，卻等來了宋禾依要離開的消息。
“連午飯都不吃，有這么急嗎？”
葉允霖將手放在大衣口袋里，恢復(fù)了那副不近人情的精明樣，他眼里含笑，卻冷得透徹。
“沒有……我，我只是——”
宋禾依正想解釋，卻被打斷了。
“隨便你。”
注意到葉允霖抬步往樓上走，周嫂連忙招呼：“哎！先生，馬上就開飯了，您上樓去做什么？”
“沒胃口，我還有個(gè)文件沒譯完?！?p> 葉允霖連頭也沒回，那道背影依舊挺直，從不愿為誰妥協(xié)。他漸漸走遠(yuǎn)了，也慢慢失去了輪廓，化作模糊的深色，融進(jìn)了這枯冬季節(jié)。
“一個(gè)二個(gè)的！飯沒心思吃，都把自己當(dāng)神仙了！”
宋禾依愣在原地，指尖在輕微發(fā)顫，她堪堪收回視線，心卻越沉越低。
我只是太舍不得。
周奶奶做的紅燒排骨真的很好吃，我怕我待會(huì)兒就舍不得打包行李離開了。
葉先生，其實(shí)我也舍不得你。
“這好好的，說走就要走?！敝苌┯靡陆遣亮瞬裂劬?，“那么突然，叫我怎么舍得。”
手被握住了，是那熟悉的粗糙與溫暖，宋禾依回握住面前這個(gè)和善的老人，艱難地扯出了一個(gè)笑容，覺得，她徹底死了一回。
閣樓中央，冷色光線不太明顯。窗戶沒關(guān)，風(fēng)帶起素色紗簾輕拂過鋼琴，輕柔而繾綣，像吻著情人的唇。
宋禾依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之前說要她彈鋼琴做補(bǔ)償?shù)?，但也只有那么一回?p> 她虧欠他的，真的很多。
書房門緊閉著，是絕對(duì)的拒絕姿態(tài)。宋禾依輕輕握住門把手，良久，還是把手放下了。
走廊盡頭睡著王追，宋禾依往那邊看了一眼，心思悵惘。算了，就不去摸摸它了。
收拾行李用不了多長時(shí)間的，反正，她并不屬于這里。
握緊行李箱扶桿，宋禾依正想下樓，卻聽清了身后的輕吠聲。
“王追！”
眼見著它緩步走近，宋禾依的心臟突然沸騰起來了，灼燒得疼。她蹲下身去，輕輕貼著那寬闊可靠的大家伙。
“王追，你看起來也好貴啊。”她撫摸著王追寬闊的腦袋，輕聲笑，“隨你主人?！?p> 晶瑩悄然落到地板上，悲傷終究還是在她心里生了根。
王追似是意識(shí)到了什么，支起了身子來，毛發(fā)豐厚，背脊寬闊，沉穩(wěn)而有力。它低低地嗚咽著，蒼老的深棕色眼睛與平時(shí)有所不同。
“謝謝你，王追，也記得要幫我謝謝你主人?！?p> 宋禾依緩慢站起身來，沒有再回頭，她獨(dú)自拖著行李箱下樓，一如那天。
這回離開后，以后就再也回不到這棟公寓了，也可能再也見不到那個(gè)名為葉允霖的男人了。
大門打開，她正想邁步，不料卻被什么拉扯住了衣角。
年邁的王追喘著粗氣，死死地用嘴拽著宋禾依不放，深棕色的眼睛已經(jīng)潤濕了。
“離開之前還打算順便拐條狗嗎？”
聲線略帶沙啞，樓梯口的暗處站著葉允霖，皮膚白皙到有些病態(tài)。
“沒禮貌，連再見都不說一句?！?p> 聽到這話，宋禾依反而彎起眼睛笑了，她蹲下身去攬住王追，親昵地用臉蹭著它。
好半天，她才看向葉允霖，問：“你怎么會(huì)下樓來的？”
“我出門有事?！比~允霖?zé)o所謂地晃了晃手指，鑰匙清脆作響，“順便開車送你，要不要。”
“那最后一次麻煩你啦?！彼魏桃勒Ａ苏Ｑ劬Γ叭~先生，謝謝你?！?p> “沒心沒肺。”
雖是這樣說著，葉允霖總算是有表情了，他笑得很淺，眉宇間是不易察覺的憂郁。
宋禾依好說歹說半天，王追才松了嘴，它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委屈又可憐。
大衣的下擺已經(jīng)被它的口水沾濕了，宋禾依悵惘的想著，這只大狗狗是真的好乖啊，以后上哪里才能再找到一只一模一樣的呢？
出門時(shí)，葉允霖睨了一眼王追，嫌棄道：“沒出息?！?p> “汪！汪汪！嗚嗚……”
王追立馬就撐起身子來了，張嘴沖葉允霖叫個(gè)不停，耳朵輕晃，臉側(cè)的軟肉隨著它的動(dòng)作顫抖著。宋禾依顧不得傷感，忍不住笑出了聲，頭回見它這么精神。
雨未停，霧氣四處彌漫。
葉允霖緩步向車庫走去，那個(gè)貼著貓咪的行李箱轉(zhuǎn)移到了他的手里，宋禾依挨他很近，為他撐著傘，手舉得高高的。
“宋禾依，你吃的那些東西都長哪里去了？”
“唔……羨慕吧，我這么瘦?！?p> “沒長到個(gè)子，連腦子都沒長到?！?p> “……”
“宋禾依你給我好好走路！這一褲腿水都是你濺的。”
“哦，對(duì)不起啊?！?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