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會太悶,行至尾聲時,顧青棠已經(jīng)有些站不住了,在隱秘處搖搖晃晃了好幾次。
高跟鞋的后跟太過磨腳,后腳淤紅了一片。
但她卻一聲不吭,強撐著直到晚宴結(jié)束。
“走吧?!?p> 顧青棠輕輕拉了拉邊鶴的袖角。
邊鶴知道顧青棠還是不習(xí)慣這些場合,一番折騰下來必定是乏了,正欲帶她走。
卻被人叫住了。
“邊廳留步?!?p> 來人神色匆匆,著急忙慌地叫住邊鶴。
“你先在車?yán)锏任摇!?p> 邊鶴將車鑰匙拿給顧青棠,讓她自己先過去。
“好?!?p> 顧青棠接過鑰匙輕輕點頭,腳后的刺痛讓她走起路來有些微坡,后腳跟徹底紅腫起來。
邊鶴打眼一看,便瞧見顧青棠極盡忍耐,維持端莊的樣子。
他微不可聞的皺了眉,只是有人在身邊,也沒好說些什么。
顧青棠撐到車內(nèi)以后,脫下了不合腳的鞋子,總算是舒服一點了。
她安靜地坐在車內(nèi)等著邊鶴,眼神四處張望著,卻在不經(jīng)意的一瞥中看到了邊鶴公文包中的一份文件露了半截在空中。
上面是有關(guān)某家福利院的調(diào)查,顧青棠看著那家福利院的名字有些眼熟,思忖間她想起這是桑瑛曾經(jīng)待過的福利院。
縱火案已經(jīng)過去那么久了,為什么邊鶴會突然想起調(diào)查陽光福利院呢?
顧青棠納悶,她左右看了一眼,沒有發(fā)現(xiàn)邊鶴的影子。
小心翼翼把那份文件拿了出來。
這是一份對陽光福利院的調(diào)查書,其中詳細(xì)記錄了,有多少人,什么時間參與了非法的交易。
那些當(dāng)年被迫委身的有十八歲的少女,也有年紀(jì)更小的幼女。
她們都是被世界拋棄的女孩,本來以為進入福利院會是救贖,誰知是更深的地獄。
顧青棠輕撫著那些在照片中笑魘如花的面容,眼中不知覺間聚滿了水霧。
這份文件中涉及的人員名單龐大,勢力牽扯紛雜。
有不少人就出現(xiàn)在剛才的宴會上,披著人皮,做著世間最殘忍骯臟的事。
她連忙翻過整個文件,始終沒有找到一個人。
桑瑛被完全的抹去了,一點痕跡也不留。
顧青棠有些慶幸,如果她不在這里是不是意味著她并沒有遭遇這些事。
桑瑛被領(lǐng)養(yǎng)的年紀(jì)僅是七歲,那幫人應(yīng)該不會這么喪盡天良。
慌亂間,顧青棠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朝這邊走來,她急忙把文件歸位。
“怎么眼睛這么紅,很痛嗎?”
邊鶴打開車門,并不著急上來,而是倚在車門上看著她。
他喝醉了,神情迷離,眼睛有一層水霧,襯得他的臉更加精致雋美。
“不打緊,叫個代駕吧,你喝醉了?!?p> 顧青棠今日穿的是長裙,她攏了攏裙擺遮住腳踝。
掩飾后的平靜破綻百出,邊鶴不知是醉還是怎么的,竟也沒有發(fā)現(xiàn)。
他只是在車外點燃一支煙,含糊著說自己叫了代駕,等一會就好。
顧青棠輕輕應(yīng)了一聲,便沒有再開口。
她知道邊鶴總是在不順心的時候迷戀尼古丁帶來的迷幻感。
回去的路上,邊鶴坐在后座借著酒意睡了過去。
顧青棠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想不到平時雷厲風(fēng)行的邊鶴睡顏也如此恬靜。
仿佛感受到顧青棠的注視,邊鶴緩緩睜開雙眼。
顧青棠嚇得立馬移開視線。
車子在濱海公路緩緩行駛著,海風(fēng)掠過礁石與波浪,海面一片粼粼波光。
傍晚的紅霞映在海面上,偶有鷗鳴,撕裂這片長空的寂寥。
“我喝醉了?!?p> 邊鶴揉了揉太陽穴,緩身坐起,好看的眉眼籠上了一層難以消除的倦意。
“要開窗吹一吹嗎?”
顧青棠按下心中的悸動,向來清冷的臉上多了些許暖意。
“好?!?p> 得到首肯,她按下車窗。
濕咸的海風(fēng)微微帶著暖意,吹進車內(nèi)卻不覺冷冽,包裹著他們的身軀。
在一片潮濕中,邊鶴的神智漸漸清醒過來。
顧青棠思緒不知飄到了何處,她沉默著享受這片難得的寧靜愜意,恍然間,她聽到邊鶴開口。
“想去哪里?”
“不知道?!?p> 她知道邊鶴問的是什么,思忖了片刻,顧青棠好看的眉眼糾在一起,也沒想出來個好去處。
邊鶴聽到她的回答,只是笑了笑,夕陽映在他的面容上,夢幻迷離,仿佛世間只能看到他的身影。
“巴黎不錯?!?p> 在車輛駛進下一個路口時,邊鶴輕聲說道。
整個人身上的戾氣被海風(fēng)吹散了幾分。
那一刻,他們只像兄妹,在某個尋常的夕陽下說些平凡但卻令人倍感幸福的家常。
“好?!?p> 顧青棠這次沒有避開邊鶴的視線,她半張臉浸在柔光下,發(fā)絲也鍍上了金色光暈。
笑意更是令人暖心。
太陽下移的速度加快,人間最后的溫度蒸發(fā)在它消失的那一刻。
轉(zhuǎn)眼是清冷的月光,吹進來的清風(fēng)冷了些,顧青棠怕邊鶴受涼,在合適的時候關(guān)上了車窗。
桑宅的一角露出在林木間,他們不再交談,沉默著回到那個鑲金的牢籠,再次掛上不屬于自己的表情,說著人鬼皆聽的話。
下車后,等邊鶴上樓,顧青棠才從冰箱拿了幾瓶冰水回到自己的房間。
那盆仙人掌在邊鶴還給自己之前被照顧的很好。
到了自己手中,卻一日比一日的萎靡。
她不擅長養(yǎng)花草,連自己都無法顧及好的人,很難照顧好旁的什么。
顧青棠向來有自知之明,但這是他人的心意,她也不好拒絕。
只是心里盤算著,等她離開以后,尋個借口讓邊鶴替自己照看著。
離開…
想到這個詞語,一股無名的傷感在顧青棠心中肆虐,藥石無醫(yī)。
還有十天,她就要徹底的離開了。
不知何時是歸期。
幸也不幸的是,她在這里有了難以割舍的東西。
每每想起,總是會刺痛,仿佛倒刺,讓人無可奈何。
夜間。
邊鶴坐在沙發(fā)上,房內(nèi)昏暗無比,桌子上是四處散落的文件。
第一次,他深感無力。
陽光福利院已經(jīng)換了院長,曾經(jīng)的丑惡永遠(yuǎn)的埋藏在那片土地中。
當(dāng)年福利院的員工如今早已失去了蹤跡,只有沈麗漏了馬腳。
如果不是沈麗和桑瑛,他不會想起去查陽光福利院的背景。
如今真相擺在自己面前,邊鶴忍不住顫抖。
兒時的傷痛是一輩子也無法治愈消除的,當(dāng)年的那些女孩也許早已為人母為人妻,她們會不會在某個深夜黯然神傷,偷偷哭泣。
而他能做的,太少了。
這些東西會移送檢方,至于后續(xù),他不想進這趟渾水。
只要知道桑瑛的背景就已經(jīng)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