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可是個好事的小家伙。芷曾經聽過鄰里鄰居的閑話,大概是說,苒的爸爸媽媽早年間發(fā)生過一些矛盾,逃避、或是為了生計,媽媽曾外出多年杳無音信。后來有一天媽媽突然回來了,卻輪到爸爸出門打工多年未歸。于是苒打小就跟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好在還有在幼兒園做老師的姑姑的庇護。芷的家離苒很近,步行不到10分鐘的路程,所以偶爾也曾去苒的家里做客。她見過苒的爺爺奶奶,爺爺是退伍老兵,身材健碩、行走如風、很有精神;奶奶也是高高的個子,含笑的眼眸,很有氣質。苒的姑姑,也算是村里排的上名的標致美人兒,又有教書育人的文化和本領。
這種充滿文化氣息的家庭,在當時的小農村其實算得上罕見和優(yōu)越了,父母陪伴的缺失卻依然造就了苒極具缺乏安全的性格。在芷的印象里,更小一些的年齡,苒甚至可以算是個校園霸凌小魔頭,口齒常常尖刻伶俐。也許是聽了苒與父母分離的故事驟生出些許同情,也許是被爺爺奶奶的善意融解,芷開始發(fā)現(xiàn)苒的閃光點,并嘗試放下膽怯和她一起玩耍,向來缺少真心分享的朋友、感受到善意的苒便也輕易打開了心扉,喜歡上和芷分享日常。
這天,在苒的帶頭慫恿之下,芷和一群小姐妹來到了塵的家門口,鼓起勇氣喊塵出門,小心翼翼地把精心準備的信封遞交給他。心跳得好快啊,芷隱約瞥見塵眼中的一絲驚詫,繼而迅速躲閃目光,逃之夭夭。年少的心總是那么容易悸動,又那么害怕被拒絕,期待與緊張并存。后來的消息是苒偷偷過去看結果再轉述給芷的,苒說,看到了塵將信封直接扔掉,甚至都沒有打開。聽到的瞬間,芷由興奮跌至谷底,竟沒有想過去質問或者驗證,便帶著心碎灰溜溜地離開了。童年的初戀仿佛隨著信封里的貝殼一起失落了滿地。芷腦海中浮現(xiàn)出和塵一起在上下學路上有說有笑的光景、做班長時任命塵為副班長的霸氣、兩人帶著各自的私心成為同桌的竊喜、還有乒乓球臺的酣暢淋漓與月季花壇的竊竊私語……自習課的時候,不是還有過默契地相視一笑嗎?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自作多情的幻影。
返校后的日子,芷羞臊地無法直視塵的眼睛,哪怕是在塵當著全班唱歌贏得熱烈掌聲的時刻,都覺得自己不該再有一絲絲的欣賞和關注。倒是塵仿佛何事都沒發(fā)生一般泰然自若,包括向芷借筆記、課余聊天、放學路上等所有時刻。久而久之,芷竟然也覺得,所謂的“表白”也許僅僅是場夢境,便也把塵當做以往的普通同學一樣了;又不太一樣,多少仍有避諱,時而欲蓋彌彰。也曾轉變?yōu)闈M懷的憎恨,不在于拒絕,而在于毫無坦蕩。甚至,當芷看到塵和一群朋友說笑時的目光,那種好像在討論她、把她的告白當做炫耀的資本的那個模樣,瞬間又不僅僅是憎恨而添加了許許多多的厭惡。同樣讓芷厭惡的,還有初中分班后的一次考試,他們分到了同樣的考場,塵主動搭訕芷求打小抄,卻是為了另一個他想搭訕的女孩。
多年以后,網戀盛行的年代,芷和塵還有一段稍顯曖昧的網友時光。他們借助網絡聊天工具互相打氣、抒發(fā)學業(yè)的壓力,塵學音樂還錄音為芷歌唱,也時不時地會探討人生。偶然提及當年的時候,塵問芷,是否還記得那個塞滿了貝殼、寫滿了情話的信封。芷的心里一噔,如果他從未拆開,又從何得知里面有貝殼和情話呢?可是過去了那么久,記得與不記得又有什么意義呢?幾乎是脫口而出地,芷回答到,不記得。她有些感慨,但也知道,在那個瞬間,不論她的忘記是真是假,不論塵對此回答信或不信,更不論當年的信封究竟何去何從……她說了不記得,這些,便是真的成為了過去。隨著網友關系的破滅,他們真的成為了只存在于某種聊天軟件通訊錄中的躺尸一員,傳說中會客套地經常聯(lián)系、卻多年不見的老同學,再有一點交集都仿佛是尷尬的、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