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擠的車廂，兩人隔著人群相望。
在姜至的眼里，這一眼，也隔著十幾年的時光。
原來這個時候的她這么漂亮；
原來還沒有被生活涂滿憂郁的臉上，笑容這么美好；
原來，我心底從來都沒放下過她.......
沈知墨只是安靜地站在那兒，就像同樣已經(jīng)多年未曾見過的螢火蟲一般，在姜至的眼中閃著光芒。
“傻站著干什么呢！都不知道幫我提東西！”
聲音又脆又清澈，像是無人山間叮咚流響的清泉，聽在耳朵里，又如同炎夏湖面上吹來的一縷帶著水汽的涼風(fēng)。
姜至如夢方醒，連忙上前接過沈知墨手中的箱子。
帶著萬向輪的粉色拉桿箱，是時下比較高檔的款式，在這各式各樣的行李中，就如同她本人一樣出眾而醒目。
姜至努力地在頭頂?shù)男欣罴苌蠑D出一個空間，將箱子放上去，然后自然而然地從自己背包的外層再取出了一瓶水，擰松瓶蓋，遞給了沈知墨。
沈知墨微微一愣，在她的印象里，姜至雖然陽光帥氣，善良正直，但和溫柔體貼這四個字從來不怎么沾邊。
“不渴？我以為這么熱的天你會想喝點水呢?！?p> 姜至悻悻一笑，就要收回手來，卻被沈知墨一把搶了過去。
礦泉水，大熱天的礦泉水，大熱天甘冽的礦泉水，大熱天里男朋友給她的甘冽的礦泉水，從喉頭過心間入肚腹，沈知墨眉眼彎彎，愜意輕快。
“你怎么來了？”
在座位上坐下，姜至遲疑著再次問出了這個問題。
沈知墨扭頭看著他，忽然幸福地一笑，開心道：“我爸媽認可你了！”
？？？
姜至神色一僵，愣在原地。
以前的他，為了將沈知墨留在身邊，想過了許多的辦法，依舊遭到了她父母的堅決反對；
如今的他，一門心思替沈知墨考慮周全，卻意外得到了她父母的成全和祝福。
這其中的門道，以他如今的心智，自然很快明白了過來。
想到曾一直覺得沈知墨的父母刻薄而勢利，他不禁在心頭暗嘆一聲：當初那個自命不凡的自己，還真是什么都不懂?。?p> 沈知墨接下來的話也印證了他的猜想，“我爸說了，你雖然正值熱血的年紀，但考慮事情有遠超同齡人的理性和周到，而且為人處世也比較成熟，最關(guān)鍵的是，你不自私，懂得為我考慮，他相信你未來能夠帶給我幸福?！?p> 說著她歪著腦袋，看著姜至，“姜至同學(xué)，可以?。∥乙郧霸趺礇]看出來你有這些本事呢？”
嘴上是質(zhì)問，但笑意早就在眼眸中蕩漾開了。
姜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刮了刮她精巧的鼻尖，寵溺地笑了笑，“我本事大著呢！肯定讓你見識到的?！?p> “吹牛！”沈知墨哼了哼，“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
姜至想起那天沈媽媽的樣子，好奇道：“叔叔這么說了，阿姨沒說什么嗎？”
“我正要跟你說呢！”
沈知墨忽然伸出兩只手，輕輕扯住姜至的耳朵，“你聽好了，我媽讓我轉(zhuǎn)告你，你要是敢欺負我，她就趕到南德來親手收拾你！”
說完她兩手同時一按，故作兇惡，“為了避免你左耳進右耳出，給你堵上！”
姜至看著沈知墨青春又嬌憨的樣子，忍不住翹起了嘴角，要是生個女兒就叫姜墨嬌，生個兒子就叫姜墨白吧。
“咦，你居然還笑！”沈知墨松開手，瞪大了眼睛，“我媽這么沒威懾力嗎？我可怕她了！”
姜至正要說話，一個中年男子拎著個包走到了二人面前，看著沈知墨，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車票，“美女，這是我的位置！”
沈知墨連忙站起，囁嚅道：“對不起，那個......”
“大哥，天兒熱，先歇口氣?！?p> 姜至笑著起身接過話頭，不慌不忙地掏出煙盒遞出一支煙來。
中年男人猶豫了一下，但看著煙盒上明晃晃的中華兩個字，還是接了過去，夾在了耳朵上。
“大哥，我陪我女朋友去探個親，沒買到一塊，勞煩跟您換個座？”
男子面露遲疑，姜至立刻道：“就知道大哥是個爽快人，多謝了！來，我?guī)湍眯欣?！?p> 說著姜至就主動幫中年男子拎起了包，然后看著沈知墨，“墨墨，還不快把你的票給我？”
“哦好?！鄙蛑读算?，連忙從兜里遞出去一張車票。
“走吧大哥，麻煩你了，我看看是哪個車.......”
兩分鐘后，車廂連接處，沈知墨低頭扯著衣角，偷偷瞥了一眼姜至，小心翼翼地挪著小碎步靠近，嘟著小嘴弱弱道：“人家還沒來得及說，你就開口了，那買不到坐票只有站票了人家有什么辦法嘛！”
拖著兩個裝著重要資料的行李箱，姜至嘆了口氣，騰出手來揉了揉沈知墨的頭發(fā)，微笑道：“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在想，接下來要怎么辦，這一趟得十幾個小時呢！”
一看姜至沒生氣，沈知墨立馬松了口氣，恢復(fù)了活力，扯過一個箱子坐下，指著車窗外，“有什么怎么辦啊？我們可以看風(fēng)景啊，聊天啊，累了就靠在一起瞇一會兒，用不了多久就到啦！”
在這個年紀，果然會覺得一切都會這么簡單嗎......
姜至看著她的笑容，忽然有些記不起來自己在二十來歲的時候到底是個什么心理狀態(tài)了。
“愣著干什么，快來坐下和我一起看風(fēng)景?。 鄙蛑牧伺纳磉叺南渥?。
姜至依言坐下，卻面朝著車廂里。
沈知墨也不是純粹不知世事的，也沒多說，輕輕將頭靠在姜至的肩膀，靜靜享受著這一刻的溫馨。
真好，就像小說里寫的，電視里演的那樣好.......
沈知墨抱著姜至的手臂，身子跟著行進的列車輕微地搖擺著，背對著擁擠的車廂，面朝向廣袤的風(fēng)景，只聽見心愛的人的心跳和車輪摩擦鐵軌發(fā)出的有節(jié)奏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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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以前的姜至，可能也就這么陪著沈知墨坐下去，浪費掉自己一個有座位置不說，還覺得自己無私而浪漫。
但現(xiàn)在的他，一邊繼續(xù)跟沈知墨“浪漫”著，一邊早已找乘務(wù)員登記了補票。
或許是因為華夏的人實在太多，或許是因為疊加著暑期小高峰，直到日頭偏西，他們才等到了空出來的臥鋪。
但好在居然是兩張挨著的。
姜至去原來的座位上取了剩下的行李，順便再遞了支煙感謝了一下那位幫忙照看的大哥，便跟著乘務(wù)員走去了臥鋪車廂。
泡了兩桶泡面吃了，沈知墨舒坦地半躺在臥鋪床上，給沈爸沈媽打起了電話。
不愧是富養(yǎng)的閨女，什么長途加漫游壓根不在考慮范圍之內(nèi)，舒坦地煲著電話粥。
姜至就要老實得多了，只是掏出手機給老姜發(fā)了條短信。
掛完電話，口口聲聲說著自己不累的姑娘很快就累極而眠了，姜至細心地幫她搭好薄被，看著她睡夢中恬靜的面容，只覺得肩上的擔(dān)子又重了幾分。
不是一個人了，好多事情都要更快些才行了?。?p> 掙錢、布局、幫那些孩子走出鄉(xiāng)村、為那座鄉(xiāng)村改變面貌......
他在心里默默梳理調(diào)整著自己的計劃，而這個計劃的第一步，還需要一些不懷好意之人的推動。
姜至默默看向窗外，那些人這會兒應(yīng)該已經(jīng)說好這件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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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州，錦城。
夏夜的一處美食廣場，麻辣鮮香的空氣中，交談歡笑聲與喝酒劃拳的吆喝聲交織，服務(wù)員在桌椅間穿梭，正值一天最熱鬧的時候。
其中一張桌子上，正圍坐著三個年輕人。
一個圓臉微胖的男子正戴著手套，啃著一個兔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頭看著坐在他對面的一個看起來有幾分帥氣的男子，“軒哥，我今天遇見劉洋了，她說沈知墨還真去了南德，還跟她打電話說回頭來錦城找她玩?！?p> 帥氣男子戴著一副黑色細框眼鏡，得體的白襯衫朝身上一套，瞧上去的確有那么幾分斯文儒雅的樣子，聞言冷笑一聲，“那個姜至呢？”
圓臉男子脫下手套，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面帶鄙夷地淡淡道：“一個無權(quán)無勢又沒錢的，還能去哪兒？”
“東江.....”帥氣男子沉吟一下，扭頭看著另一邊一個正專心對付著面前烤串的花襯衫男子，“老馬，我記得你好像有個親叔叔就在東江任職？”
花襯衫擼掉一串，將木頭簽子一扔，嗯了一聲，“副縣長?！?p> 帥氣男子微微一笑，點了支煙，“既然他們感情這么好，我們就再幫他們錘煉一下怎么樣？”
圓臉男子嘖嘖稱奇，“還不放棄啊，看來軒哥對這女人是動了真情?。 ?p> “真情個屁，純粹是沒吃到不甘心，等他睡上幾次就膩了，狗東西，老子都不稀罕幫他！”花襯衫呸了一口。
帥氣男子并不生氣，舉起酒杯嘿嘿一笑，“知我者老馬也！”
三個酒杯輕輕一碰，在夜色中蕩起漣漪，飄向南德市，飄向東江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