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龍爸媽離婚的消息很快蔓延，他坐在他的籠子里一聲不吭，不解釋，不反抗，班主任批評他的時候他直勾勾盯著，上去做檢討的時候驕傲的辯解，覺悟字字不提，冤枉說的情深意切。直到班主任抹了他的職務(wù)，念了他的檢討，一個人嘿嘿的笑了起來
他突然有了八十歲一樣的釋然，每天還是坐在位置上學(xué)習(xí)，單獨吃飯，偶爾抬頭看看天，偶爾舉手，只要他抬頭看天，我就替他低頭啜泣，聽到一個人沒有家了是一件很傷感的事情，看到被冤枉也是。
“可心，我感覺一龍好慘啊”
“還行吧，爸媽離婚而已，還不至于活不下去”
“他這么努力每天學(xué)習(xí)，聽話，成績又好，還是班長……”
“這就是命那，你看看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萬一心里建設(shè)崩塌，瘋了咋辦”
“你看你說的，誰知道他想什么呢，萬一他希望爹媽不干架趕緊離了呢，萬一是解脫呢”
萬一是解脫呢
萬一是解脫呢
張一龍在某一天的早讀站了起來，他看看班里面的人，沒幾個認(rèn)真讀書的，唱歌，聊天，好不快活。接著去了后門，靠著門框站著，沒幾個人在意他，他一直看著外面，陽光從他身上挪開的時候，他跟了出去。
早讀結(jié)束沒回來，上午上課沒回來，晚自習(xí)下課沒回來，一直沒有回來。
花壇的花開了又?jǐn)?，十一月的雨下個不停，冬天馬上到了，春節(jié)就要來了，第一排的籠子里一直沒有那只耷拉著翅膀的鳥。
我依舊靠著考試作弊維持著一個牢靠的學(xué)霸形象，只是多了份小心，知道在廁所蹲完要把手機(jī)立馬藏好，可心成績一直在退步，志遠(yuǎn)不在一班沒有注意，我們?nèi)齻€人走在路上有時候會害怕未來，就像葉子突然斷了樹枝，輕飄飄的落在地上，任人踩踏，隨風(fēng)而行。
可心再也沒說過救贖，我們也在暗自琢磨，張一龍離開了學(xué)校會去哪，他是想開了還是沒想開，每當(dāng)躺下來，都是逃不了的冥想：他之前還說過的那一句駭人的“我去的時候還沒打”撓著我的心，他突然發(fā)笑讓人驚悚，但總有一種想法牽引著我，他應(yīng)該是為這個家做什么去了，以一個乖乖子，沒見過風(fēng)浪，不懂人情世故的身份，去給破碎的家告一個別，或者求一次香，告一次佛，無論如何他是去下了一個賭注。
我見過鬧離婚的場景，男的狠心揪著老婆的頭發(fā)在地上拖著走，女的把所有惡毒的話一遍又一遍朝老公罵去，兩個人扭打在一次，孩子點著臺燈正在看書，也不過問，只求別打在自己身上，電視砸了，手機(jī)扔了，瓶瓶罐罐一個接一個碎在地上，十幾年的夫妻生活愛意只減不增，仇恨愈演愈烈。
孩子希望他們分開，孩子又不敢讓他們分開，只是在聽到孽種兩個字的時候會失望，明明自己正常的上學(xué)，好好吃飯，認(rèn)真學(xué)習(xí)，仍然是家里所有矛盾的導(dǎo)火索，爸爸可以愛他，媽媽可以愛他，但是父母不可以，我同情張一龍，在我的經(jīng)歷中，我甚至覺得他就是我自己，只是比我勇敢。
張一龍一定要回來，我聽他告訴我答案是什么，很多很多問題的答案。
冬天的雪花不知覺的飄了滿地，低頭搶飯的同學(xué)們不在意，只有搞地下戀情的人覺得浪漫，相約在冬天的第一場雪，讓自然見證他們的深情，雖然我覺得形式傻逼又庸俗，但我約林可的時候坦誠且熱烈。
第一節(jié)晚自習(xí)剛敲鈴，不安分的人都跑出教室，各自在雪地里履行新戀情的第一份約定，我站在林可班后面等林可的時候想的也是白雪路燈人影相擁，只是出來的林可哈氣搓手要去廁所蹲坑。
我讓她忍
她說我真損，哪有憋著屎在雪地里面談心，滿肚子虛情假意
原來虛情假意就是屎啊
還不如屎
但是有人喜歡虛情假意，還死不悔改
林可，你看這雪……
我說誰你不清楚啊
林可，我叫你出來看雪，你說什么屎尿屁呢
你裝糊涂的樣子讓我想打你
你打啊你打啊
我拍了林可一下就往前跑
她站在那兒不動
“我跟你說了我有喜歡的人，他不會在晚上這么冷的時候叫我看雪，講浪漫，講感情。
他也不會整天給我買吃的，給我編笑話，甚至理解不了我的屎尿屁梗，但是我就是喜歡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林可總是這么奇怪，她會無限接近我，她也會瞬間遠(yuǎn)離我，不管哪一種情況她都是林可，我還認(rèn)識，只有這時候我才不認(rèn)識她，我不敢判斷這次是真是假，她說真話我就想笑，這次笑不出來
她像杵在地上的路燈，招攬了無數(shù)雪花，我倆的影子被她照的很長，兩根直直的黑線，一直延伸到路的盡頭，直到我看不清她的輪廓，她渾濁的眼
小心別拉兜里，哈哈哈哈
我踉蹌著往教室跑去，林可還在后面站著，她肯定是想等我離開了才回去，她喜歡看我狼狽逃跑的樣子，就像我看到她狼狽的樣子一樣……
第一次遇到林可是在網(wǎng)吧，周六，天陰，小宋商量著打游戲，又是皇子潘森，又是提莫稻草人……在班里就嘰嘰喳不聽，終于等到了周末，反正腦子里那點想象力全用在這地方上了
“老板臨時，6個小時”
“沒機(jī)器了”
“哥，我們這天天來的，我再拿盒煙”跟著來的哥們門路清
“那邊6號機(jī)，還有一個二樓包間09，你倆過去吧”
雖說沒坐在一塊，能摸到鍵鼠也是憋了一星期最大的痛快
“我抽煙，包間進(jìn)不去，你先上去，等那人走了，喊我”
“好嘞”
我往樓上跑，腦子里連招都開始摁起來了，整天憋在學(xué)校，研究這那，可算是施展開了。
9號間正對路口，我也沒在意里面人干啥，拉開門就要往里沖，正好打個照面
我杵在原地，如果之后再和別人講起林可這件事，我一定會從這次對視開始
林可小小的一只縮在沙發(fā)里，兩只腳踩在沙發(fā)邊上正穿襪子，兩只腳丫像兩只藏在樹后的白兔，露出軟軟的身子。身上是一件灰色大碼體恤，頭發(fā)扎成個小丸子，把臉朝著我，一點點開花，發(fā)芽，染成紅色，
“對不起，對不起”
女孩慌忙套上襪子，把鞋蹬上端正的做好
“這，這有人嗎”
“沒有沒有”她把自己的包拿走
我除了看兩眼其它的也沒多想，登上游戲跟哥們把語音撥了過去
“我給你借的那個無畏先鋒的號能上去吧”
“可以可以，咱先玩哪個”
“我皇子，你潘森，咱倆走下路”
“哈哈哈哈，我到時候w住，你一個eq，咱倆全出輸出，前期絕對按著對面打”
“那后期呢”
“管他呢，打就完了”
“干”
“干”
我和哥們邊說邊笑，怕吵到這女孩子還時不時看兩眼，好看
前面靠著有點傷害，打的很順，很盡興，越到后面越打不過，倆人一句話不說，最后抱著娛樂的想法輸了
“我去買瓶水”
“給我?guī)б粋€”
“你喝屁，讓你閃現(xiàn)控老鼠，你w小兵干啥”
“哈哈哈哈，我錯了哥”小宋一向樂觀。
本來這件事到現(xiàn)在為止沒那么特別，但壞就壞在，我買了三瓶水回去了，給哥們一瓶，我拿了一瓶，當(dāng)時腦子里想的是妹子也坐半天了，我自己一人喝水，她看著渴了可咋辦
當(dāng)我把水放那的時候她也百般推辭，隨后那瓶550ml承載著我熱情的怡寶被她掉進(jìn)了沙發(fā)縫
水沒了，心死了
她咯咯笑起來了
“你是不是也是一高的跟宋志彬一班”
“你認(rèn)識我”
“我看著眼熟哈哈”
“跟你一塊打游戲的也是宋志彬吧”
“對呀，你們認(rèn)識啊”
“也不算吧，一般關(guān)系”
“哦哦”
“你們接著玩我先走了”這女孩把東西收拾了一下起身要走
奈何包間太小，沙發(fā)太大，我只能讓她從我前面擠過去
倒也不是我起了歹念，只是耳機(jī)線確實耷拉在半空沒人看見，她被絆了一下一個踉蹌結(jié)結(jié)實實倒下我身上
從此記憶里多了一些未曾有過的香味，一些觸覺，一些難以名狀的壓抑和不曾經(jīng)歷的緊張
她迅速站起來走了出去，門被砸的很響
倆人都沒有道歉，讓氣氛一度凝固到曖昧，我大口喘氣，讓理智從回味中脫身，擰開蓋子噸噸就是兩口
“他媽的，怎么有點甜”
“元，咋不說話了”
“來了來了，我這沒人了，九號間快過來”
過一會小宋興沖沖過來
“元，你才我看見誰了”
“誰啊”
“林可，就我一直追的那個女孩”
世界的巧妙之處就在于總是讓你你掌握的秘密恰逢時機(jī)，不得已遵守，然后給平淡的生活帶上幾分樂趣
“你不叫她玩會”
“她說有事，咱先玩”
接著我和小宋在網(wǎng)吧度過了難以細(xì)說感覺的一天
“誒，這誰掉了一瓶水”小宋在沙發(fā)縫里看到了寶藏
“還沒拆呢，渴死了，我喝了”接著打開就是噸噸兩口
“要我說綠色兒包裝的就是比農(nóng)夫山泉紅色兒的好看，還真有點回甘”小宋莫名其妙的話總感覺在嘲諷，又或者暗示。
毫無意外的，林可這個人進(jìn)入了我的視線。
自那之后，林可沒事就帶點吃的給宋志彬，讓我倆分著吃，雖然我冥冥之中感覺到異常，但還沒到捅破那一步
“彬，我感覺你倆要成了啊，這段時間林可這么積極”
“臥槽，我也納悶啊，我昨天耐不住問了還，她根本沒那意思”
“她是不是不好意思說啊”
“emmmm，有可能，要不你替我去問問”
“我?”
雖說覺得林可可能有點其它的想法，我也覺得她挺順眼的，但是心里有道坎實在是邁不過去，不清楚那道坎倒到底是什么，是宋還是我，說不清楚，幫宋問一下吧，也算是給自己我問你個明白
“林可，你還是很討厭宋志彬嘛，他想讓你給個話”
“嗯”林可這次沒有像之前那樣把東西給了扭頭就走。
“為什么啊，他多好啊，憨帥憨帥的”
“我不喜歡”
“那你喜歡啥樣的啊，我給他說，叫他去整容”
林可把頭發(fā)卷在耳朵后，這是我第一次這么近距離注視著她，和那天的突然相遇截然不同，她抬著頭，脖子里長出了很多的花，哪怕天已經(jīng)深秋，幾朵玫瑰爭相開放，把花苞伸在你的眼前，身后是蝴蝶和清泉，聞得到的春花開，看不出的香薰傳遍了整個校園，小河奔涌著發(fā)出聲音
那聲音在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