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

　　明善看這個男的應(yīng)該三十多歲，是個黑臉的高個子，看著很是粗獷。走路動作倒很是靈活。

　　見這個小女孩只有十二三歲，扎兩個小辮子，穿著一套普通的農(nóng)家衣服，話語伶俐，好像山林里的事懂得挺多。

　　明善見她眼睛直盯著自己，一點也不避諱，倒看的明善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拱手又謝道：“多謝姑娘教誨，這黑毛怪以前未曾見過，故此有些慌亂，剛多謝姑娘出言相救。實在感激。多謝了?！闭f完又是拱手相謝。又對她爹拱手謝道：“多謝您仗義出手。感激不盡。”說著又是深深鞠躬。

　　“黑毛怪？哈哈，爹，這人沒見過野豬，哈哈。”說著轉(zhuǎn)過頭對她爹笑了笑，又轉(zhuǎn)過來看著明善，好像看到很稀奇古怪的人物一般。

　　明善本來沒感覺什么，被她這么一說，倒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微笑著撓了撓頭。

　　他爹對明善沒什么興趣，關(guān)心的是地上的野豬，拔下箭來，掂了掂野豬的分量，甩過肩頭扛著就走，邊走邊說道：“回家去了，天氣熱，要趕緊剝開了熏一熏晾起來?！币贿呎f一邊就喊上小女孩往外面走。

　　小女孩看了看明善，好像還有話要說，嘴巴張了張又不說了，跟著她爹往外面走。

　　明善見了，趕緊拎起地上的藥簍子跟了上去。

　　小女孩看見明善跟上來了，對著明善點點頭，笑著招了招手，意思讓明善跟上。

　　走到了一條比較大的路上，明善見他們往右邊走。自己回去的路是在左邊，稍稍猶豫，也往右邊走，跟上了這對父女。這一路跟了有六七里地。轉(zhuǎn)過一條溪溝，有一座不怎么高的山。山不怎么高，山體卻是陡峭的很。在半山腰上，隱隱約約的好像有幾間房子。

　　那個男的突然粗生粗氣的說道：“你怎么還跟著我們，別跟了！這里只住了我們一戶人家。你又不住這里。你趕緊回家吧。”

　　明善正在搓手有些尷尬。那個小女孩說道：“爹，你趕他走做什么？你看他脖子上臉上都破了，讓他到我們家里去，我給他上點藥?！?p>　　她爹愣了一愣，撇撇嘴不說什么，跳躍幾步，就往上面快步而行，似乎肩上扛的這頭不是野豬，是輕飄飄的草包。

　　小女孩對著明善笑了笑，招招手，說：“走，就在上面，就到了?！?p>　　盤旋而上，樹木掩映之中，三間木頭搭建的房屋緊靠著后山坡。前面一塊寬敞的空地環(huán)繞著一圈高高的木柵欄。木柵欄上吊著幾只葫蘆。圍欄下有一小塊菜地，種著些辣椒，蔬菜。房屋的屋檐角下有一大一小兩只水缸。旁邊有一顆大樹，樹下，有一大塊不規(guī)則的石板桌子，周邊三塊石頭上面斬平，做成了凳子。

　　“你坐那邊吧，”小女孩說著指了指石凳子，轉(zhuǎn)身進(jìn)屋，過一小會，拿了個小罐子出來?？匆娒魃七€站在原地，招手說道：“來，坐，我給你擦藥?！?p>　　明善有些扭捏，微笑道：“多謝姑娘，只是破了點皮，不妨事的?！?p>　　小女孩看他臉上確也不是很嚴(yán)重，有兩道小血絲，就放下小罐子說道：“嗯，好吧，你剛說你叫什么名字？”

　　明善道：“在下，明善?！?p>　　“明善，明善，”小女孩念了兩次，笑著撇撇嘴道：“你這名字怪拗口的，我叫香兒，名字可比你好聽吧?！币贿呎f，一邊搖晃著小辮子。

　　明善笑了笑，并不說話。香兒歪著頭問道：“明善，你多大了？”

　　“十三?！?p>　　香兒笑道：“呵呵，看你個頭還覺著你有十五六了呢，原來只比我大著一點點，”正說著，香兒抬頭拿鼻子聞了聞，說道：“爹，多烤幾塊野豬肉，我要夾肥帶痩的。野豬肉可好吃了，一會你多吃幾塊。”眼看著正午了，原來這男的割了野豬肉正在里面拿火烤。

　　明善搖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有吃的，”說著拿背簍過來一看，里面除了早上采摘的一些草藥，帶的飯都不見了，可能是剛才遇到野豬的時候弄丟了。不由得撓撓頭，微覺尷尬。

　　“哎呀，明善哥哥，新鮮的野豬肉可好吃了。別客氣了，一會你多吃點，”說著轉(zhuǎn)過身趴在門墻上往灶間又喊了一句：“爹，多烤幾塊，這個明善哥哥一起吃。”

　　明善從沒聽別人叫過自己哥哥。忽然聽這個才認(rèn)識一個時辰的女孩子香兒連著叫了兩聲明善哥哥，心里仿佛覺得她有點唐突，但聽在耳朵里怎么又特別好聽呢？不由得低了頭笑了笑。說道：“謝謝你了，我很少吃肉的?！?p>　　“什么哥哥？”這個黑臉漢嗓門很大，好像很不高興，這人一下從哪里冒出來似的：“他不愛吃烤肉就算了，我給他一塊，讓他回家自己去弄著吃。”說著把手里的一大塊肉遞到明善的面前，弄的明善有些不知所措。嘴里只是說：“不用了，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看不起我們山里人呀，我看你白白凈凈的，不像是我們山里的。”黑臉漢子嗓門很粗很大。

　　明善不知這黑臉漢子為何發(fā)怒，嘴里只是說著：“在下......在下......”一邊說一邊退后了兩步急道：“今日多謝兩位，在下告辭了。”說完轉(zhuǎn)身趕緊往山下走。

　　“什么在下在上的，你......”黑臉漢子正要往下說，香兒叫道：“哎呀，爹，你又這樣！他又不是村里的那幾個壞孩子。你干什么兇他嘛?！闭谡f著看明善已快步往山下走了，只是跺腳。嘟著嘴一下坐在門檻上了。

　　黑臉漢見香兒似乎真生氣了，忙解釋道：“我沒說他什么嘛，男孩子，怎么說兩句就跑了，”說著往山下看了幾眼，說道：“沒事沒事，香閨女，我們烤肉，他不吃，我們吃?！闭f著對著女兒一通傻笑。

　　香兒從門檻上起來，跑到欄桿邊，看明善已經(jīng)在山下，走出去有點路了，叫道：“喂，明善哥哥，我爹不是罵你的，下次我再請你吃烤肉。”

　　明善聽見香兒的叫聲，轉(zhuǎn)過來，朝她揮揮手，就往道觀去了。

　　這一路走回道觀也就十來里地。到道觀之時師傅瞎眼道人正送幾位信士下山來。見明善今日回來的早，衣服弄的臟兮兮的，臉上脖子上還有些傷痕。

　　瞎眼道人見了便詢問情由。明善據(jù)實稟明。然后說道：“弟子已經(jīng)知道幫助自己的人住在哪里了，希望以后有機(jī)會可以報答。只是這黑臉漢子有些兇?！?p>　　瞎眼道人道：“明善，為師聽人說起過此人，名叫元鐵頭，帶了個女兒住在后矮山。是個獵戶，別人都叫他元一箭，箭法很是了得。脾氣和他的箭法一樣了得。原先帶著女兒住在云湖村，跟村民相處不來，就搬到山里住了。這個世界上，好壞善惡，聰慧愚鈍，總是難料。說話和氣的未必是良善好人，語言粗糙的未必就是兇惡之徒。明善你年歲漸長，需得懂得，書本上能學(xué)到只是皮毛，更多學(xué)識書本上是學(xué)不到的。人生際遇不必過于苛求恩怨情仇，順其自然而已。你跟在師傅身邊已有八年，學(xué)醫(yī)也已有三年，師傅從今日起要教你一門存在于世間的高深莫測的學(xué)問?！?p>　　明善聽師傅這樣說，拱手道：“多謝師傅，不知道師傅要教徒兒哪一門學(xué)問?！?p>　　瞎眼道人嘆了口氣說道：“這門學(xué)問博大精深，包羅萬象，師傅自己也在參悟之中，未達(dá)境界，這門學(xué)問，不能說，說不透，只能做，做不全，可以看，看不穿。師傅為什么道號瞎眼，你的道號為何是明善，答案就在這門學(xué)問之中?！闭f完之后，一甩浮塵，捻須而立。

　　“敢問師傅，弟子該如何做，可以開始這門學(xué)問的修習(xí)。”明善若有所思的問道。

　　“放下書本，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