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夢

　　“師尊，您整日端著臉不茍言笑，是不開心嗎？”

　　記憶深處內(nèi)，小女孩還扎著可愛的雙丫髻，一雙眼睛水靈清澈，雙瞳剪水，盡顯天真無邪。

　　“不是，為師修的乃無情劍?！蹦侨藰用材：婀舛?，黑影在地上拉得傾長，直至女孩腳下。

　　無情劍，以七情六欲為祭奠，修得崇尚無高的劍力。

　　在所有劍譜中，這無疑是最為殘酷，但也最為強(qiáng)悍的功法。

　　她稍稍思考了一下，面帶惋惜：“啊～那您會(huì)開心嗎？”

　　黑影走近，擠出一個(gè)微笑。

　　還是看不清臉，但依稀模糊地感到對方在強(qiáng)顏歡笑。

　　“不要這樣的笑。哎算啦算啦，那您會(huì)傷心嗎？”

　　傷心？黑影一愣。

　　他堅(jiān)定決絕地說：“不會(huì)?！?p>　　一千七百年來，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事可以撼動(dòng)他的內(nèi)心。

　　無論，任何事。

　　畫面一轉(zhuǎn)，是現(xiàn)代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女孩身材纖細(xì)，卷發(fā)及腰，眼角泛紅地噙著淚意，坐在雨后潮氣氤氳的白馬寺公共座椅上生悶氣。

　　“又把我弄丟，好不容易出來玩一次，就知道玩手機(jī)?！?p>　　像是氣急了，小白鞋輕輕踢走腳邊一顆小鵝卵石。石頭毫無目的地向前方滾動(dòng)幾翻，在一雙精致皮鞋前停下。

　　“一個(gè)人出來玩？”

　　好聽的磁音從頭頂傳來，女孩用力眨巴了兩下眼眶，循聲望去。

　　那是一位成熟雍容的男人，衣著得體，干凈整潔，發(fā)型一絲不茍，金絲框眼鏡掛在高挺鼻梁上盡顯爾雅。

　　女孩倉促不安地站起來，目光直愣愣盯著腳尖說道：“老……老師好。”

　　“別緊張，出了學(xué)校就不用喊老師了，不然總感覺……假期里還在上課?！?p>　　男人嘴角噙笑，語氣幽默，三言兩語便打破了尷尬氛圍。

　　空氣驟然稀釋掉濃郁的粘滯，打滿雨水的杏花瓣聚集成一滴飽滿的水珠，啪撻一聲滴落在腳尖，蕩起一陣漣漪。

　　女孩這才敢默默抬頭打量他，只是……為什么看不清臉。

　　“烏云密布，說不準(zhǔn)一會(huì)還要下雨。帶傘了么？”

　　“啊……？”她愣了一下，搖晃出滿腦子的講課內(nèi)容，悶悶道：“沒有。”

　　對方輕輕一笑：“吵架了？和男朋友？”

　　女孩鼓起腮幫子，像一只可愛的河豚：“才不是，我才不需要他！我自己也能回家?！?p>　　“嗯?；究隙酥暗耐茢?。”

　　“什么？”她覺得自己有點(diǎn)跟不上眼前人的腦回路。

　　“沒什么。”男人風(fēng)度翩翩，溫柔又不失距離地說：“要我送你回去嗎？”

　　畫面再次崩塌，一篇篇走馬觀燈似的停落在她九歲那年，印象深刻的夜晚。

　　父母對疑似早戀的哥哥大發(fā)雷霆，雙方在客廳內(nèi)吵了半宿，最后以唐洲摔門而去結(jié)尾。

　　女孩站在門房內(nèi)目睹了一切，淚流滿面。

　　她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原來言聽計(jì)從、優(yōu)秀高大的哥哥也會(huì)為了一個(gè)陌生人不惜與全世界作對，不惜深更半夜走在寒冷刺骨的北風(fēng)中，徹夜未歸。

　　年幼的她只能用鉛筆在練字本上歪歪扭扭地寫下“哥哥不要不聽話，熙熙的錢都給哥哥”，然后偷偷塞進(jìn)唐洲的書包里。

　　她滿心歡喜地等待著一家人和好如初，齊聚一堂。

　　卻在第二天晚上等來了唐洲將書包里的錢甩在桌子上，滿臉冰冷。

　　“告訴爸媽，我沒錯(cuò)。我也不需要爸媽指使你用錢來收買，我不吃這一套。”

　　嘭的一聲，屋內(nèi)一片寂靜。

　　還是有聲音的。

　　流淚的聲音，不知所措的聲音，以及哪里破碎的聲音。

　　那寒氣如霜的眼神，好像在哪里見過。目光所及是一片樓梯，兩位少年并肩而行，有說有笑。

　　他叫什么名字……

　　長什么樣……

　　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