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師父,你真棒!
灼日當(dāng)頭,蟬鳴漸起,狗吠雞鳴此起彼伏。
翌日,晌午。
金陽縣北街,縣衙正堂。
縣令烏孔升高坐案桌后,正在看一封密信。
密信是朝中某位大人物傳來的,比圣旨晚到一天,信中只有四字。
‘維持原樣!’
圣上給公主府傳下諭旨,作為地方官首腦,烏孔升自然知情。
本來昨晚他還在揣測圣意,是否這位不受寵的小公主,要重新獲得圣上眷顧,以安撫流民之事為跳板,而后回歸帝都臨淄。
現(xiàn)在看到這封信,他心里的疑竇徹底消失了。
圣旨內(nèi)容他以知情,結(jié)合這封信來看,顯然這安撫流民之事就是個燙手山芋。
辦好了無功,畢竟是以當(dāng)今圣上的名義行安撫之事,誰敢說將功勞據(jù)為己有?
有功那也是圣上的功勞!
辦不好,便是大過!
而想要辦好此事,幾乎是難如登天!
沒有錢糧支持,沒有人力支持,就靠著一個連薪俸都發(fā)不出來的小小公主府,怎么可能安撫住十萬流民?
癡人說夢。
看來,小公主的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啊。
烏孔升搖搖頭感嘆道。
他在金陽縣已經(jīng)連任八年,這些年公主府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什么情況一清二楚。
可以說,大齊八百年,這是他認(rèn)知中,混的最慘的一位皇室公主!
而就在烏孔升感嘆之際,門子飛速跨入報信。
“縣尊,金陽公主與少師到了,要見縣尊。”門子稟報道。
“來的這么快?”烏孔升一挑眉,冷笑一聲。
公主會來找自己,他早已了然。
不來找才是麻煩呢。
“有請!”
烏孔升起身,正了正淺綠圓領(lǐng)官衣,旋即露出一副諂媚笑臉,迎了出去。
“公主殿下,少師駕臨,下官恭迎來遲,乞恕乞恕?!?p> 正廳天井院內(nèi),烏孔升屈膝彎腰,行了個半身禮,作揖道。
“烏縣令免禮。”穿著正服,雍容華貴中稍顯青澀的姜小夭抬了抬手,矜持道。
“謝殿下!”烏孔升起身,微微彎腰,“殿下,孟少師,請入內(nèi)堂敘話?!?p> 雖有齟齬,但畢竟是公主,天家血脈。
他一個小小縣令,就算在某些人的支持下,能在暗地里搞些小動作,可明面上,根本不敢對公主不敬。
“不必了?!泵侠饲飻[了擺手,不作寒暄,直接開門見山,看著烏孔升道:“此來為何,想必烏縣令應(yīng)該早已清楚?!?p> “事態(tài)緊急,便不做廢話,我與殿下此來,只有一條?!?p> “為賑濟(jì)災(zāi)民,十八處縣倉必須悉數(shù)開倉放糧,府庫銀款也請盡數(shù)與我公主府交接,另外,請烏縣令額外籌措銀錢一百萬,糧食五十萬石,三日之內(nèi)籌齊,可行?”
說完,孟浪秋靜靜地看著烏孔升。
烏孔升一愣,不可置信的看著孟浪秋,有些欲言又止,又有些欲哭無淚。
到底是皇城出來的公子哥兒,雖然長相俊逸非凡,賣相極佳,可七八年也改不了眼高手低的毛病,張張嘴就想要一百萬銀錢,五十萬石糧食?
做夢呢?
可畢竟人家有圣旨,一時之間,他被孟浪秋這先聲奪人,弄得都不知該如何反駁。
這話一出,別說是烏孔升,就連小丫頭都瞪大了眼睛。
師父這是還在做夢未醒么?
開倉放糧也就罷了,說到底就算不可能,那也是烏孔升作為地方官應(yīng)盡職責(zé),還在情理之中。
但這籌銀一百萬,糧食五十萬石……
莫說是小小的縣府,就算是州府衙門,怕是都做不到。
姜小夭愣了愣,臉紅的扯了扯孟浪秋的衣袖。
但是孟浪秋卻絲毫未覺得尷尬,依舊一臉理所當(dāng)然的看著烏孔升。
“這……孟少師……”烏孔升強壓下心中的不屑,諂媚著笑臉,就要說話。
可孟浪秋手中一轉(zhuǎn),直接將圣旨舉了起來。
“烏縣令難道要抗旨?”
“不敢不敢……”
烏孔升嚇了一跳,他雖有后臺,但抗旨這個罪名可是擔(dān)不起的。
看到圣旨,他直接嚇得匍匐在地。
不過,還是強行說道:“孟少師有所不知,我金陽縣一年的稅銀也不過四萬五千戶,折算下來不過才一兩萬銀錢,而且還年年歉收兩萬戶左右,還有衙門上下各種開支,每年還得上繳公主三千戶稅銀,百萬銀錢……實非下官抗旨,而是根本辦不到?。 ?p> “縣府十八倉,至少有十倉是空的,近年來大旱不止,許多農(nóng)戶顆粒無收,根本填不滿糧倉??!”
說完,烏孔升以頭觸地,不再言語。
“那烏縣令能籌措到多少?”孟浪秋不動聲色的問道。
“這……這……”烏孔升冷汗直流,想起了密信中的四個字。
維持原樣。
意思就是讓他什么都不要做。
但是現(xiàn)在,孟浪秋先聲奪人,他心理上就輸了一招,再加上圣旨在,他實在是不好拒絕。
躊躇片刻,他抬起頭,語氣微弱道:“銀錢五萬,三倉糧食,我再想辦法弄三千石……不,五千石糧食,孟少師以為如何?”
這些可是他的老本了,如果不動用官糧,他這些年的積蓄全都得賠進(jìn)去,還得借不少外債才能搞定。
孟浪秋故作沉吟。
片刻之后,他扶起烏孔升,道:“這樣吧,折中一下,我也不要你的銀錢和三倉糧食,想必你跟上面也不好交代。”
“我只有兩個要求?!?p> 聽到這話,烏孔升愣了一下,眼里露出一絲欣喜,忙道:“孟少師請說。”
孟浪秋:“縣域西北境以風(fēng)羽林為界,直至帽兒山東南的黑水河畔地域,暫時劃出來交由公主府使用,用來安撫流民,其二,再給我籌措五千石糧食,最好是上等糧種?!?p> 西北轄域?qū)拸V,這一片地域莫說是十萬流民了,就算是五十萬流民都能安置下來。
更主要的是,帽兒山多山匪,且與北狼王庭接壤,所以這一塊地域基本無人居住耕種。
烏孔升只是凝眉片刻,便一點頭答應(yīng)下來。
這樣的話,他也不算違背上面那位大人物的指示。
劃分出去一塊鳥不拉屎的地域,還有山匪為患,算不得什么。
就算他不劃,這十萬流民也是要找一個安置點來施粥的,總不能放進(jìn)城里來吧。
至于那五千石糧食,倒還在承受范圍之內(nèi),不走公賬,就算作是私人支援公主殿下的吧。
對方有圣旨開道,如今之計,也只能如此了。
……
金陽縣,東街集市。
從縣衙出來之后,師徒倆便來這集市閑逛。
“師父,為何你一開始要的那么多,最后卻僅僅只是要五千石糧食???”
姜小夭手里拿著一根糖葫蘆,舔了幾下,看著自家氣宇軒昂的師父,有些皺眉不解。
說完,她一手舉著糖葫蘆,另一只手無比嫻熟的摟著師父的胳膊。
邊上不時有紅著臉的小娘子,目光偷偷瞟過來,明顯是打自己師父的主意,可得看緊了!
“我教你一句話?!?p> “師父您說?!苯∝差D時意猶未盡的收起糖葫蘆,一副乖學(xué)生的模樣。
看到她這樣子,孟浪秋不由笑了笑,而后深吸一口氣,鄭重道:“人性總是喜歡折中調(diào)和,比如你說烏縣令的屋子太暗,要開一扇窗,他肯定不允許,但你說要拆屋頂,那他就愿意折中,開一扇窗了!”
姜小夭思索片刻,眼眸微亮,“噢~我有點明白了,師父的意思是說,先前那百萬銀錢和五十萬石糧食就是拆烏縣令的屋頂,他肯定不答應(yīng),所以就答應(yīng)了你下面的要求?”
“是的,沒有更激進(jìn)的主張,很多人連最平和的手段都會抗拒?!泵侠饲镄χc點頭。
“師父,你真棒!”姜小夭吐了吐舌頭,想起先前還懷疑師父在做夢,臉頰便不由有些發(fā)燙。
不過馬上,她又皺起了眉頭,吃掉一顆紅色果實,一邊咀嚼一邊甕聲甕氣道:“那,黑水河畔那地兒鳥不拉屎,還有帽兒山的土匪,要那塊地有啥用……”
“徒弟啊,為師在為你的將來做打算??!”孟浪秋停下腳步,右手搭著姜小夭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十萬流民,不找塊地方安撫下來怎么辦?”
“讓他們耕種,總比施舍粥米要好得多,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懂嗎?”
“說不定將來,這群流民便是你的班底!”
“至于土匪……一家一家的打過去,總會搞定的!”
孟浪秋慫恿道,內(nèi)心卻是跟姜小夭說了句對不起。
他說這話,可不是為了慫恿姜小夭造反。
這個世界造反何其艱難,國子監(jiān)橫亙于大齊子民頭頂,齊國大半高端戰(zhàn)力都被國子監(jiān)囊括,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起兵造反,死路一條。
流民遍野,易子而食。
難道就沒人想過造反?
肯定有!
可為何八百年皇朝歷史,卻從未聽聞幾起造反事件?
沒別的,剛有個萌芽,便會被國子監(jiān)扼殺在搖籃里。
但為了源源不斷的功德值,更為了這十萬流民休養(yǎng)生息,這是唯一的辦法!
還好,姜小夭有個皇女的身份,國子監(jiān)也好,世人也罷,都不會太過關(guān)注。
畢竟,她總不至于造自家老子的反吧?
“師父……”
姜小夭瞪大了眼睛,眸中先是震驚,隨后便是感激,她拉著孟浪秋的衣袖,一雙美眸如同星辰一般散發(fā)著光亮,“我一定努力,我會證明給世人,給我父皇看的,有師父的教誨,我并不比那些皇兄皇姐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