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fēng)遁形來到了一處并無人跡的高山之巔顯形之時,姒只覺疲憊,便靠在那怪石上調(diào)息。
溫潤清風(fēng)拂面,云霧之中走出一個衣著雖不華麗卻十分考究的男人,他見了姒在此調(diào)息,便停下了腳步,免得擾了她的心緒。
姒知道有人來,便收了身上功力,抬眼見得嘲風(fēng),連忙起身相迎:“八叔?!?p> “姒卿怎么到我這來了?”嘲風(fēng)淺笑著問道。
姒一愣,她只不過是算得文曲星君轉(zhuǎn)世之身這些日子會到西境來,怎么會到了嘲風(fēng)的瑤碧山來?
見得姒并不說話,嘲風(fēng)也只是一笑,繼而說道:“既然來了,我?guī)愎涔?。?p> 姒只點了點頭。自己這個八叔,從來只喜歡凌云之巔,若非那軒轅之臺已名花有主,他只怕要日日夜夜守在那。
瑤碧山,的確是通天地之山峰,傳說這是盤古之骨化作的天地之柱,又有人說這山下至十八層地獄,上到九重天。
不過,傳說而已,聽聽就好。畢竟這要是真的,那厲鬼豈不是都能爬到天上去?
“沒想到這些日子,姒卿長進(jìn)不小?!背帮L(fēng)一路帶著姒四處觀望,所言之物姒都能對答如流,故有這么一句夸獎。
姒只是笑著回應(yīng)道:“萬物皆有定數(shù),這些日子在忘憂,見了不少東西?!?p> 嘲風(fēng)只是輕笑,并不言其他。
不多時,有鸞鳥口銜瑯玕枝向姒而來。姒不明所以,嘲風(fēng)示意她只管收下。
“八叔,這……”
嘲風(fēng)不等姒繼續(xù)問下去,只是笑著輕聲說道:“你這一身冥界之氣,如何去得人間?”
姒先是一愣,又向嘲風(fēng)撒嬌般笑了笑,再低頭看向手上拿的瑯玕枝。
姒到底是囚牛與凡人所生,難怪方才她覺疲憊,原來是身上沾染了冥界之氣。
姒還來不及太多反應(yīng),便見嘲風(fēng)廣袖一揚而作法。頓時,姒感覺到有一股力量自掌中而來,便是貫通血脈,由經(jīng)脈之間生出一股暖意。
等得此事已畢,姒向嘲風(fēng)拱手行禮道謝。
“那件事,你不必?fù)?dān)心?!背帮L(fēng)說到這微微一頓,他知道姒對周瑜之事心中不好受,便寬慰道,“萬物有定數(shù),記得要順應(yīng)而為就是了?!?p> 姒低下了頭,只應(yīng)道:“八叔,我……”
嘲風(fēng)似乎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姒先是入窮奇之境,又去陰曹地府,這會還得一刻不停地奔走,真不知道自己這大哥讓她掌管忘憂之境時在想什么。
不過,嘲風(fēng)這個作叔叔的,也只能到這了。
在姒再次拜謝時,嘲風(fēng)已隨風(fēng)遁形離去了。
姒又在山中四處轉(zhuǎn)悠了許久,此間山水正好,又有鳥獸為伴,她自然有些舍不得走了。
可眼看著天光將墜,姒只掐指算了時辰,便連忙凝神念訣,直向人間而去。
姒只在風(fēng)中看著人世間,聽得遠(yuǎn)處有飛禽走獸往來之聲,她便循聲而去。
蒼木怪石,山澗流水,這天地精華,萬物靈氣,當(dāng)真是付予了錦繡山河。
立于青山之巔,耳畔是流水潺音,姒見了天邊飛鴻白鷺,又聽著草木掩映的野徑中走獸的喘息。
姒顯出身形,便是轉(zhuǎn)念時身上金光現(xiàn)出,一眾野獸約都有所感應(yīng),便是前來朝拜一般傾巢而來。
姒一念起,便是這山中光芒萬丈,花鳥蟲魚,怪石泉水,甚至一草一木都在此時有了靈氣。
也就在此時,正有一隊人馬正往山中前來。姒聽得馬蹄聲漸漸近了,其中還夾雜著些許殺氣,便飛身而起,揮手揚袖,這是在示意各路飛禽走獸不必前來。
算來,天下仍不太平。如此世道,螻蟻偷生,草木精靈更是終日惶惶。
只是,姒總覺得,來人中有一人,氣息十分熟悉。
莫非文曲星君,就在他們之中?
姒如是想著,便徑直在山中查看。
前來游玩的,是曹植和他的一眾好友。
傳說這曹植曹子健,為天縱奇才,十歲時便誦讀天下文章,更是有“言為論,筆落即文章”的佳話。
后世書中有人說:“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健獨占八斗”。
不過,這儀容服飾、車駕儀仗之類與人說道的表面文章,曹植可從來不在乎。
且看這來的一眾人,也沒人會對這位曹植公子作什么奉承,一路且說且笑,竟是縱情狂歌而來。
“難道這殺氣不是源于他們?”姒分明方才覺察到有人來時感覺到殺意,看著人漸漸近了,可是馬蹄輕快,狂歌恣意,好似并無殺心?
姒飛身念訣來到云端,撥開云霧俯身往下一看,卻是在半山腰中,有一眾人馬已先做了埋伏。
殺氣熏天,凡人或有感覺不到的,可姒卻是看得清楚。
眼看著曹植等人漸漸近了,姒仍只在云端。
那是僅用了一年時間就平定西部,名震天下的臨淄侯,自然不會是這么輕易被人暗害的。
不過,那些早已埋伏好的人,似乎還有另一個辦法——此間草木葳蕤,他們早已備好了引火之物。
曹植等人縱有武功,但終究人力上差些,再有那四面草木,便是以為插翅難飛。
姒看在眼里,只冷“哼”了一聲,便是飛升而上以便施法。
就在姒覆手之間,天邊風(fēng)起云動,不多時,大雨已至。
刺殺曹植之人本以為勝券在握,誰曾想功虧一簣。曹植等人感念上天好生之德,便將賊人捉拿。
姒見如此,便收了法術(shù),自己也往較低處來看了看人間——雨過天晴,青山依舊,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想來,也不會再有什么事,她便回身往山中怪石清泉那邊去。
一眾人馬欲要離開,曹植仰首往天邊看去,恍惚之間似見得云霧之中有一女子,云淡風(fēng)輕地拂袖而去。
他略作思索,便令眾人先回去,自己仍舊往山中去。
眾人知道曹植心性,也不作他言,更有此間賊人要拉回去審訊也不好再多耽擱。曹植遂往山中前行,眾人半道折返而歸。
姒自然是仍在山中,不過聽得曹植仍往山中來,便向那山澗之后的山洞中去。
人間之事姒本不能插手,方才那場雨雖不至違了天命,但終是動了曹植命數(shù),此番自然不能再見他。
姒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裙下那條尾巴,扯了扯嘴角。
在人間令一場山雨,也要受如此懲罰?
姒只覺有些累,便靠著洞中石頭閉目養(yǎng)神。
曹植自是一路往山中來,到了那山澗流水之處,便停住了腳步。他下馬上前來,似在感應(yīng)些什么。
姒才從魏王宮出來,欲要回忘憂之境一趟,哪知便遇上了黑白無常。
“姒卿在這,叫我們好找。”
姒一愣,只木訥地應(yīng)道:“兩位仙君……找我做什么?”
黑白無常上前來先向姒見了禮,才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有個人喝了忘情水之后就拿著兩個酒葫蘆,念叨著要再見故人一面?!?p> “他還少了一魂,不知去了何處?!?p> “閻王查了許久才知那是姑娘的東西?!?p> “已經(jīng)是第六年了,姑娘還是去看看吧?!?p> 姒聞言一愣,這么說來,那人是……
“我跟你們?nèi)??!辨π闹敲?,凡人死去之后歸冥界,喝過孟婆湯前塵盡忘,過了奈何橋神識恢復(fù),繼而轉(zhuǎn)世投胎,常人而言五年期滿就該魂飛魄散。
周郎的三魂七魄少了一魂,因是上古琴魂冥界并無處可查。他遲遲未去轉(zhuǎn)世,竟是為了那兩個酒葫蘆嗎?
姒心中一動,便跟著黑白無常來到了冥界。
“姒卿,你得現(xiàn)真身才能過去?!?p> 姒點了點頭,便是凝神之時金光照身,繼而她現(xiàn)出真身。的確,以人形往來冥界,著實不太方便。
“快去吧。”
“多謝二位?!辨ο蚝诎谉o常行了禮,便念訣起身,直向忘川對岸的望鄉(xiāng)臺上去了。
望鄉(xiāng)臺上那位玉面郎君已等了太久,只是三魂七魄少了一魂,只怕轉(zhuǎn)世后陽壽也不會太長。
“聽說,公子找我?”姒上前來向他開口,目光中似有什么期盼,但終歸是心知肚明,昔日互為知音的周郎已不再。
那人轉(zhuǎn)頭來見到姒的模樣,先是一愣,不過立馬就平靜了下來,只將兩個酒葫蘆捧著奉上,輕聲說道:“在下前塵已忘,怕唐突了姑娘。
但此物我既帶到了此處來,必是極要緊的東西。如今物歸原主,也不枉人間相識一場?!?p> 姒剛要再上前些與他說什么,便見得兩個酒葫蘆隨風(fēng)飄到了自己跟前,而那“人”已不在了。
姒拿著那兩個酒葫蘆,只垂目看著,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青青山中有新墳,渺渺黃泉無歸人。
奈何橋頭嘆往事,孟婆贈湯盡前塵。
忘川河畔寫三生,望鄉(xiāng)臺頭夢舊痕。
今日此地送君去,當(dāng)年音訊何處聞?
一別故人再不見,若得重逢應(yīng)識君。
他年相見未有憑,空把流水付琴聲。
酒香杯滿奉義沉,長河盡處知誼深。
何處兒女敢忘憂,無常淚落為索魂。
姒從望鄉(xiāng)臺上飛身回到忘川河畔,黑白無常仍在這候著她。
“姒卿,他轉(zhuǎn)世輪回,若是有緣還會再見的?!?p> “是啊是啊,你別太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