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推移,又一個人靈力耗盡倒下。異靈沒有動作,只是依靠強大的威壓就讓瀛洲落耗盡眾人靈力,其恐怖可見一斑。這島上終于只剩下瀛寰一家和若兒還站著的了。白日里還充滿生機的島嶼,此時死寂沉沉。
石龜與榕樹在維持瀛洲落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說,它們本身就是瀛洲落大陣的一部分,除了瀛寰,就是它們承受的最多。一個又一個的修士倒下,使得它們的壓力急劇增加,即便它們都是圣靈境,比姬瑤天梵境還要高一個境界,此刻也堅持不下去了。石龜?shù)凝敿组_裂,裂痕猶如無序的蛛網(wǎng)一般在它身軀上蔓延;大榕樹凋枯,在一瞬間所有葉子枯黃脫落。島上死氣沉沉,猶如被拋棄的墳地。
瀛洲看著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個又一個地倒下,心中無限悲痛,但他無能為力。雖然,有些人還沒有死去,但是看著他們痛苦的模樣,他卻連安慰都說不出來。他曾想過離別時的情景,但卻沒有想到這離會是如此慘烈。他這幾日一直在想這些事情,但似乎現(xiàn)在不必想了,他不必和父母說分別了,他已經(jīng)不用去昆侖了,等到他父母也倒下的時候,他也就能和他們一起離開了。在人間是一家人,離開人間也是一家人。
死寂之中,瀛寰和姬瑤還在堅持,即便他們已經(jīng)在透支生命,即便瀛洲落已經(jīng)黯淡無光,但他們還在堅持。畢竟在他們身后,瀛洲還站在那里,做父母的,怎么可能會讓孩子在自己前面直面死亡?堅持沒有意義,但不堅持同樣沒有意義,所以,還是堅持下去更好。
“轟——”的一聲巨響,縹緲山開始劇烈動蕩起來。這一驚變太突然,以至于一時間沒人反應(yīng)過來。瀛洲和若兒正處于藏書閣中,對這震顫感最為清晰。他們并不知道又發(fā)生了什么,只是認為這是大劫的又一種表現(xiàn),但是他們能感覺到有一股恐怖的威壓自地底之下涌動上來。
“跑!”瀛寰也感受到了這股威壓,臉色頓變,急忙沖瀛洲嘶吼道。話音未落,又一聲巨響爆出,縹緲山上的宮殿頓時坍塌一大片,而后,一條黑色巨龍吟嘯著從縹緲山中直上云霄。
瀛洲和若兒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巨龍騰空產(chǎn)生的狂風給掀飛到了大海之中。
“洲兒!”姬瑤見瀛洲遇險,心神一顫,慌了手腳,瀛洲落急劇動蕩,幾若破碎。
“孽障!”瀛寰看著黑龍斥道。但他和姬瑤都沒有去救瀛洲,因為他們感覺到瀛洲并沒有大問題,如果現(xiàn)在一動,瀛洲落就會徹底破碎,然后異靈云層就會直接吞噬掉瀛洲島。
黑龍長達數(shù)百米的龐大身軀蜿蜒在縹緲山的上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瀛寰他們,眸光冰冷而淡漠。它被囚禁在這縹緲山中上千年,歷盡折磨,終于在今天感應(yīng)到瀛洲島的封印虛弱趁機逃了出來。
黑龍看出目前的局面,這是它復仇的極好機會,但是它沒有。雖然瀛寰現(xiàn)在已經(jīng)精疲力竭,處于強弩之末,但是它不想與此時暴怒中的虛神境強者一戰(zhàn),尤其是在瀛洲島這種情況下。它甚至沒有猶豫,龍首一扭竄向了瀛洲落之外。
瀛洲落能夠攔截外面的異靈,但是卻無法阻止里面的人出去,雖然瀛洲落現(xiàn)在想攔也攔不住。于是,瀛寰看到了他們一生都不曾見過的一幕:黑龍的身軀從最先沖出瀛洲落的龍頭開始向后腐朽,化作森森白骨,而由于它的速度太快,它在瀛洲落里面的身軀由于慣性依舊在向外迅速沖出,于是剩下的部分也在瞬息之間寸寸化作白骨。但是這并沒有結(jié)束,巨大的龍骨在高空中甚至還沒有開始掉落,就被異靈黑霧附著腐蝕為虛無,這異靈侵蝕的速度之快,讓黑龍連元神都沒來得及逃脫。
黑龍正是感覺到瀛洲島上空異靈云層的恐怖,所以它才暫時寧可放棄復仇也要趁機逃走,但是它沒有想到異靈黑霧在在夜色掩護下早已經(jīng)籠罩了瀛洲島的周圍,也沒有想到這異靈的力量有如此恐怖,以它虛神境的修為竟然連反應(yīng)的機會都沒有。
這一幕太過震撼,以至于瀛寰姬瑤都忘記了瀛洲還在海里。但是,瀛洲就算安然無恙,他們也救不了了,剛才這一幕實在是太過讓人絕望。
瀛洲掉入海里,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被黑龍那一幕給震駭,甚至忘記了自己還身處海中。等到回過身來,才記起若兒也在海里。他急忙向四周看去,發(fā)現(xiàn)若兒正在不遠處的海中看著島外黑龍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但是并無異樣,這才松了一口氣。
“若兒?!卞逈_若兒喊道并向著那邊游過去。
“少爺?!比魞夯剡^神來,不由得“哇”的一聲哭了。
瀛洲游到若兒近前,溫柔地將若兒抱進懷里,感覺到若兒渾身冰涼不住顫抖,下意識的將若兒抱得更緊了一些。
瀛洲輕聲安慰道:“不怕,怪我不好,我在……”等到若兒哭過一陣后,
瀛洲道:“先到岸上去吧,就算殉情,咱們也得死在瀛洲島上?!?p> 若兒捶了一下瀛洲,但也沒舍得用力,道:“非要死么?我不想死。”
瀛洲沒有說話,笑了笑,有些凄涼。
瀛洲與若兒自小就生活在海島上,深諳水性,很快便回到岸上。但是到了岸邊瀛洲卻并不急著走了。
若兒不禁對坐下的瀛洲問道:“少爺,我們不趕回去了嗎?”
“來不及了……”瀛洲看向天空,血一般的云層已經(jīng)降到了觸手可及的高度了,距離縹緲山頂不過幾丈距離,這說明他的父母已經(jīng)要堅持不住了。
“我現(xiàn)在最遺憾的事情,一是沒有死的離父母近點,另一個是還沒有娶到你。”瀛洲平靜地說道。
若兒聽見瀛洲的話,難過起來,她默默抱住了瀛洲,將頭深深埋進了瀛洲懷里,嚎啕大哭。
就在這時,瀛洲似乎感覺到了什么,手腕一翻,拿出了那塊來歷不明的石頭。他感覺到這石頭在變得燥熱,而且隱隱有一種蟄伏的力量想要掙扎出來。瀛洲盯著石頭,在某一瞬間,他感覺到了這石頭背后的浩渺無邊,寬廣深邃,頓時陷入進去,不過這種狀況也只持續(xù)了一瞬間。等他從石頭帶來的感覺中清醒時,忽然感覺到手中的石頭燙得厲害,還未等他做出反應(yīng),石頭便“嗖”的一聲飛到了半空中。
其貌不揚的石頭此刻在空中發(fā)出一圈圈的漣漪般的光暈,雖然這光暈是白灰色的,但卻給人一種溫暖中正的力量。光芒雖弱,但是卻能照耀整座瀛洲島。正在苦苦掙扎的瀛寰被這光芒照耀,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松。姬瑤在這光芒照耀下,身子一輕,癱軟在地。瀛洲落此時也隨之蕩然無存。瀛寰望著石頭,目光如針,若有所思。
石頭的光芒只持續(xù)了幾息,看著逐漸黯淡的石頭,瀛寰嘆了一口氣,他對此也無能為力。就在石頭的光芒即將徹底斂去時,瀛寰忽然扭頭看向島外,一束刺眼的粗壯的米白色光柱筆直地洞穿異靈黑霧,直射到石頭上。然后瀛洲島從附近的海域開始緩緩冰封。隨后光柱消失,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黑霧窟窿。石頭也失去光芒,掉落回瀛洲手上。
瀛寰能從開始漸漸閉合的窟窿中看到外面的世界,平靜依舊。他沒有猶豫,大手一揮,用盡他最后的靈力,喚起一陣狂風,將瀛洲和若兒卷起扔出了黑霧之外。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向著光柱射來的方向在空中遙遙一拜。做完這一切后,耗盡靈力的他落回了姬瑤身邊。姬瑤此時也站了起來,淚眼婆娑地看著瀛洲被扔出去的方向,沉默無言。二人對視了一眼,然后瀛寰輕輕將姬瑤攬入懷中,溫柔道:“洲兒會沒事的?!?p> “嗯?!奔К庍煅?,緊緊抱著瀛寰,淚如雨下。瀛寰寵溺地看著姬瑤,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白色的冰霜已經(jīng)覆蓋了瀛洲島上那些倒下的人,覆蓋了榕樹林,覆蓋了石龜,也覆蓋到了瀛寰他們腳下,并且正在向上將他們的身軀寸寸冰封,連帶著姬瑤的哭聲和瀛寰眼角滾燙的淚珠一齊封存……他們儼然成為了一座真正的冰雕,而且仿佛已經(jīng)在此佇立守望了千年。
寒冷的冰霜并沒有在他們這里停下,而且一直向著縹緲山上蔓延,直到整座島被徹底冰封。同一時刻,天空中的血色云層也終于完全吞沒瀛洲島。只是片刻,瀛洲島便不復存在,隨后,異靈散去……
平靜的海面上有幾點星光正在隨著水波微微蕩漾,沒有人知道,在無邊無際的海域上,就在剛才,就在這里,一座偌大的仙島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
在更遙遠的東海之上,一方晶瑩剔透纏繞著金玉龍氣的玉印緩緩收斂耀眼的米白色光芒,然后,突兀地掉入海底,消失不見。
隨后,一圈金色光影緩緩從海底浮現(xiàn),一條盤著的雕塑般的金色巨龍無聲無息地從海底升起,懸在半空。它看向遙遠的瀛洲島方向,目光微閃,若有所思。片刻后,它又無聲無息地沉回海底,像是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
而在更遙遠的四面八方,那里的人那里的一切,更是對此一無所知一無所感。在北漠,一個孤獨地行走在蒼茫戈壁的將自己裹得嚴嚴實的人緊了緊背后的包袱,在他前方不知多遠的地方,那里,一處佛門重地剛剛敲響了鐘聲。而在另一方不知何處的一座小廟里,幾個尼姑依舊在專注地誦經(jīng),她們不知道在她們身下有一座地宮,不知道地宮正中放著一副石棺,不知道石棺里躺著一具女尸,更不知道就在剛剛那具女尸微微眨了眨眼睛……
沒有人知道,沒有人在乎,這一刻,這無關(guān)緊要的一刻,這些事,這些無人問津的事,將一個時代的故事揭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