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殿州驚濤 75、一封來自逝者的信
晚上自然是好飯好菜。將軍和知府還給大家敬了酒，大家無比感謝。
又想到明天的開火儀式，大家更是激動不已。
飯后，人們散去。一家人團座，都說，不知道劉奇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么，竟然幾日幾夜不歸！
他們又紛紛詢問，今天這個案子怎么足足審了一天？
劉希氣憤地道：“本來今天上午就可以審?fù)辏墒?，那個知府陶敏，對了，現(xiàn)在不能叫知府了，他的兩個公子陶龍和陶虎，喝得醉醺醺地闖到大堂上，傻啦吧唧地罵我們膽大包天，竟然敢私分侯府財產(chǎn)！還說什么，他爹陶敏不過是暫時停職，難道皇上還真的會把他這個沒有任何過錯、剛來任職沒幾日的知府就給擼了？小心他爹上臺整死你們！當(dāng)時還真的嚇到了幾個人！我就把上次審案時侯府管事齊志道承認蘇長起的永昌貨棧不是侯府財產(chǎn)的證詞以及結(jié)案陳詞拿給他們看，他們居然想撕毀案卷！把我氣得，叫人狠狠地打了他們每人二十大板！”
大家聽了，都是不可置信。林氏道：“他們還真是傻大膽！案子都已經(jīng)定性了，人都被砍首棄海了，永昌貨棧那就是倭寇幫兇的逆產(chǎn)！他們還敢喝醉了鬧事，還真是傻！”
劉珍也道：“不是說，他們因為設(shè)賭盤虧了大本，被打得起不來床嗎？”
春紅道：“什么啊，那是騙人的！我看就是兩個酒瘋子！”
蘇瑞尚聽了，卻沉默不語。
良久，蘇瀾冷笑一聲，道：“傻？他們才不傻！如果傻的話，為什么企圖撕毀案卷？這是借酒裝瘋，借瘋唬人！他們這一鬧，不就是真的嚇著人了嗎？”蘇瀾嘆道：“俗話說，鴨子死了嘴巴硬，死豬不怕開水燙，這就是陶敏不死心啊，蹬鼻子上臉，借酒裝瘋給咱們傳話呢，侯府倒不了，他也倒不了！”
她沉吟了一下，道：“我記得，當(dāng)日，姨父還曾問過我，為什么不把侯府扔到倭寇幫兇那個臭泥潭子里去？我當(dāng)時沒有做聲。我想得是，扳倒侯府容易，可是為了打老鼠卻把瓷器給砸了，是不是不劃算？咱們沒有得到侯府一分一毫的利益，甚至于還受他們欺侮壓迫，憑什么他們犯事情，倒要我們落得一個牽連？”
蘇瀾停了一下又道：“侯府受了驚嚇，害怕了，但根子卻沒有動搖！暫時也沒有受到什么懲罰！這不，事情過去幾天了，陶敏也慢慢地回過味來了！知道了咱們有所顧慮，擔(dān)心投鼠忌器，扳倒了侯府，我們也會被牽連、反噬！”
眾人聽了恍然大悟，都道陶敏心機深沉，心思歹毒！
劉希道：“如果我們抓住那兩個小王八羔子，陶敏就會說我們跟酒鬼的醉話過不去！不抓他，他還真就表達了恐嚇威脅的意思！想一想，這個陶敏真是何其毒也！”
“也怪我當(dāng)時沒有能夠把事情處理得更好、更周到、更圓滿一些！”蘇瀾長嘆一聲道。
蘇瑞尚眼睛霎時就紅了，哽咽道：“你這么小的年齡，又遭逢傷病、挨打，時間又那么倉促，事情處理得已經(jīng)是很完美了！”
大家聽了，也都掉了眼淚。匆忙之間，一個小女孩兒，當(dāng)時又病痛在身，卻挑起大梁，把事情處理得那么完美，已經(jīng)是殊為難得?？蛇@會兒，她卻還在自責(zé)！
林氏哽咽著道：“孩子，都是我們大人無用，要你小小孩兒這么難為！”
蘇瀾也紅了眼睛，道：“事情暫時也只能這樣了。姨父今天處理得很對，就是稍微輕了一點。以后遇到這種事情，不要跟他糾纏，直接判他們?yōu)橘量鼙鼜埬浚P(guān)到南監(jiān)去！讓陶敏急一急，讓他也嘗嘗挑釁我們的滋味！”
大家轟然叫好。
劉希不由贊嘆：“還是外甥女兒通透！”
大家又轉(zhuǎn)移話題，說了今天審判的結(jié)果。凡是被蘇長起一伙直接打死或逼死人命的，賠償五百兩銀子，如李嬤嬤和顧阿水；被打致殘的賠償三百兩，如秦七郎、魏俊，也就是那個府兵守城的；被拐賣了的，如顧阿水的老婆，賠償二百兩；被打傷的，如蘇瀾、蘇源、春紅、社日、鳳老爺子和伙計，還有其他的人，都是賠償一百兩。蘇瑞尚每月的俸祿都被搶走了，平均一年按照二百四十兩計算，一共五年，總共一千二百兩。再加上搶走的物品折算了三百兩。阿水娘家賠償最多，原來屬顧家的房屋、院子等都收歸顧家，被蘇長起貪占的北貨貨物就拿四海貨棧其他的房產(chǎn)沖抵，不夠部分，又拿了留下來的糧食等物給予補償。如此，六殿下主張留下賠償?shù)腻X就都花光了?？傊蠹覍@個判決相當(dāng)滿意。
春紅拿出李嬤嬤的五百兩和自己和弟弟社日挨打的錢，一共七百兩，要交給將軍，將軍哪里肯收？春紅就哭了，說：“妹妹如今熬蔗糖要花很多錢，姨父姨母也拿了好多錢出來！我們不幫一幫，心里很難過！”
蘇瀾就笑道：“好姐姐，你就把錢好好存著！我們只要蔗糖熬出來了，錢就回來了，不信，你就看吧！”她又轉(zhuǎn)頭對父親道：“爹爹，女兒的意思，這個蔗糖的紅利除了給六殿下兩成，上下李厝的村民一成以外，我還準(zhǔn)備給姨父姨母一成，給春紅姐姐和社日一成，你看如何？”
蘇瑞尚聽了，很是滿意：“很好，你考慮得很周到，你做主就成！”
劉希、林氏夫妻還有春紅都呆了，堅決不要。
蘇瀾笑了，道：“我也不跟你們多說了，直接給錢你們就行了！”
大家都回房休息。蘇瀾正準(zhǔn)備摸摸眉心朱砂痣到家居樂逛一逛，忽然門被敲響，是父親蘇瑞尚，他懷里還抱著一個盒子。
蘇瀾趕緊把父親讓進屋。蘇瑞尚道：“瀾兒，你這幾日可辛苦了！爹爹沒有幫到你！”
蘇瀾道：“爹爹在軍營才辛苦呢！你身體一定要好好的，這比什么都好！”
蘇瑞尚道：“好孩子！你姨父已經(jīng)跟我說了建新房子的事情，你做主就行，我沒有不答應(yīng)的！”說著，從衣襟里拿出今天賠償?shù)你y票，一共一千七百兩，其中包括姐弟倆挨打的二百兩銀子。全部交到蘇瀾手中，道：“這些，你去付新房子的錢。還有這熬糖也需要錢來周轉(zhuǎn)。”
蘇瀾接過銀票道：“爹爹，明日一早還是先去看看我們新相中的地基吧。我已經(jīng)請李苦叔在打水井呢！”
蘇瑞尚點點頭。
蘇瀾又道：“爹爹，姨父姨母已經(jīng)拿出一千兩銀子幫助我們，我看先給二百兩給姨母家用。他們的一千兩銀子，我準(zhǔn)備賣了蔗糖立刻就還給他們?！?p> 蘇瑞尚聽了，忙道：“嗨，這個不忙，我先跟你說件事情?！闭f著，他將懷里的盒子打開，摸出一沓銀票，都是一千兩一張的，一共有四萬九千兩。
蘇瀾眼珠子都直了：“爹爹，你哪有這么多錢？”
蘇瑞尚道：“那日在阿水娘家吃席還記得嗎？你蘇怡姑姑說，她這次從真定府回來經(jīng)過京城，想方設(shè)法和淼娘聯(lián)系上了。淼娘給了她一個盒子，是老侯爺生病時悄悄交給她保管的，說是留給我的！里面一共有五萬兩銀子，我就拿一千兩還給了你姨父姨母。另外，之前，我也給了你姨母二百兩銀子，拜托她照顧好你們姐弟！如果需要辦年貨什么的，你看著辦，再給姨母一些錢都行?！?p> 蘇瀾聽了，心里大為感動，這個爹爹還真是細致、溫暖。不由想到前世的爸爸蘇安尚，那是把她當(dāng)做了心肝一般地疼愛，不由得掉下了眼淚：“爹爹，這些都放在女兒這里合適嗎？”
蘇瑞尚道：“沒有什么不合適的！你辦事情我放心！”
蘇瀾噗嗤笑了。想了想問道：“爹爹，李淼娘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居然會把這么多銀子留給爹爹？”
蘇瑞尚一愣，道：“說實話，我也不了解！”頓了一下，他道，“這些暫且不提。爹爹這里還有一件大事！”說著，蘇瑞尚從盒子里拿出一張泛黃的紙，道，“你看看這個。”
蘇瀾看時，只見上面寫著零零雜雜、歪歪扭扭滿頁的字?？吹贸鰜韺懶诺娜斯P跡潦草，但是卻意思明晰，落款竟然還有永昌一品軍侯蘇凡的印信！只見信件前一部分是回憶自己蹉跎一生，愧對君王的懺愧之情，后部分卻寫道：“……臣永昌一品軍侯蘇凡再拜頓首：啟稟吾皇，吾孫蘇源忠孝大義，聰慧俊雅，品行端方，仁厚肖我，甚合我心，堪當(dāng)大任，故特請旨，立為永昌侯府世孫。懇請皇上恩準(zhǔn)。駕鶴將西白首翁凡泣請君恩……”下面就是寫信日期。竟然是五年前老侯爺過世前幾日寫的一封來自逝者的遺書！也是永昌老侯爺蘇凡泣立蘇源為侯府世孫的請旨信！
蘇瀾反復(fù)看了幾遍，道：“這確實是老侯爺?shù)挠H筆信嗎？”
“是的！這個筆跡，還有印信，都做不得假！”說著，他從盒子里又拿出一方大印，正是老侯爺?shù)摹?p> “蘇庭知道有這樣一封信嗎？”蘇瀾問道。
蘇瑞尚皺著眉頭道：“不清楚，可能知道，也許不知道！”
蘇瀾又問道：“爹爹，從爵位承繼方面來講，這封信有效嗎？”她雖然在現(xiàn)代學(xué)的是經(jīng)濟法，可是她對這個從未在歷史上出現(xiàn)的朝代的繼承法一無所知！
“有效！而且是肯定有效！”蘇瑞尚肯定地道。
“就是說，如果這封遺書能夠到了皇上手中的話，那么弟弟一定能夠被立為永昌侯府世孫嗎？”蘇瀾再次問道。
“是的！”蘇瑞尚再次肯定地回答道。
蘇瀾道：“那爹爹的意思呢？”
蘇瑞尚道：“爹爹我拿不定主意?！彼D了一下道，“爹爹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你比爹爹看事情要通透多了。你看這信要如何處理？”
蘇瀾聽了，想都沒想，就道：“以不變應(yīng)萬變！暫時不要交給皇上！”
蘇瑞尚也道：“我也是這么覺得。”他想了想，道：“你剛才對陶敏的分析很有道理，我看侯府不會放過我們的！如果知道有這封信，只怕還要下毒手！”他擔(dān)心地道。
“爹爹說的很是！所以，我想給弟弟配幾個身手好的暗衛(wèi)！”蘇瀾道，“爹爹軍營里如果有功夫好，夠忠誠、有心計的人，你可以安排一下。當(dāng)然武功、心計還是其次，忠誠最重要！”
“是啊，看來爹爹要把這件事情盡快辦好！不光是源兒，還有你！”蘇瑞尚有些焦慮地道，“依照我的想法，我恨不得出了侯府的族譜，什么東西對于我來說，都沒有你和源兒重要！我不希望被牽連、被反噬！”
蘇瀾再次對這個爹爹刮目相看！可惜，他認為不重要的東西，可是在老侯爺眼里，那是頂天重要的東西！自愿出族，絕對是和侯爺?shù)囊庠赶噙`背的！
蘇瀾道：“爹爹既有此想法，那遺書更不能交上去了！”她頓了一下道；“出族的事情我來慢慢籌劃！”她恨恨地道：“再說，為什么是爹爹出族，就不是蘇庭出族？！”
蘇瑞尚聽了，非常震撼。這可真是石破天驚的想法！也是，既然自己不能出族，那就讓蘇庭滾蛋好了！
好久，蘇瑞尚才長嘆一聲，道：“這恐怕很難?。 ?p> 蘇瀾笑道：“不急，天無絕人之路！”
好久，蘇瑞尚又道：“如果真如你所說，陶敏和侯府再卷土重來……”
蘇瀾輕笑道：“爹爹不用擔(dān)心！六殿下不會坐視不理的！我們給了他刀把，他一定會捅上幾刀的！也許賢妃和四皇子、七皇子暫時動不了，但是侯府一定會傷筋動骨的！你想，既然皇上派他做欽差，只要不出格，皇上絕對不會駁他面子的！否則六皇子就不用逐鹿?fàn)巸?，這大好江山，他也就不用想了！至于陶敏，殿州知府起復(fù)的事他就不要肖想了！”
蘇瑞尚聽了目瞪口呆。他承認，他這個十二歲不到的女兒，還真是絕頂聰慧之天之驕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