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葡萄
白洛看著小葡萄亮晶晶的眼睛,嘆了口氣,用涼冰冰的手拍了拍小閨女的頭頂。
小葡萄把阿娘的手貼在自己暖呼呼的臉上,臉上仍然是憨憨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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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又來。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開,八酒燕來。
春寒料峭??墒侵苋送滩⒄麄€東荒的野心卻仍然熾熱。所有人都知道,周人遲早要和青丘撕破臉皮。但東荒其他的國家雖然已經被滅掉,其殘余的軍隊卻仍然四處流竄、四處作亂。各族的起義也接連爆發(fā)。周人忙著鎮(zhèn)壓這些殘余勢力,因此也一直顧不得料理青丘,青丘之國的和平就這樣脆弱的穩(wěn)定著。
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義軍招安的招安,被平定的被平定。到現在,能稱得上規(guī)模的,就只剩想當年在老城之戰(zhàn)中僥幸活下來的涂山大皇子相里徹手下的那一支軍隊了。
有一天,又有探子來報。
探子說,涂山大皇子相里徹在青丘故土劍南川慘遭大敗,其帥領的涂山義軍據說被殲滅過半,元氣大傷。
白洛坐在火爐邊,手中捧著一個湯婆子。聞言也只是輕輕的抬了抬眼皮,說了一句好。
等到探子退下,她便招呼貼身女官秋水過來,小聲吩咐:“你趕緊去給相里徹傳一封信,問清楚他現在的狀況?!?p> 秋水點點頭,小跑著下去。
這秋水姑娘也會點法術。她畫了個陣法,用白紙疊了一只白鴿,在上面寫了以自己的名義問候相里徹戰(zhàn)況的內容。緊接著,開啟陣法,將白鴿丟入火中。一縷青煙從火堆中飄出,順著春風飄向西方。
兩三個時辰過后,相里徹便來了回信。也是一道同樣的青煙,順著窗口飄了進來,在陣法上方回旋。
秋水把一張白紙鋪在陣中央。青煙即刻便落了下來,在白紙之上盤旋。盤旋良久后輕輕散去,卻只見白紙紙上出現了八個大字。
“如君所言,不容樂觀?!?p> 秋水把這張紙拿給白洛看。白洛就看了看,看完之后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
她緩緩的呼出一口氣。
“秋水,你對他這樣說。
十五日后,約君率兵于青丘老龍關一敘?!?p> 青丘老龍觀是青丘之國最東北端的一個沿海的要塞。那里常年駐守著青丘之國以在當時可以說是全東亞最頂尖的造船技術造出來的一批頂級的戰(zhàn)船。
秋水依言,用紙鶴傳信給相里徹。相里徹可能是急于逃命,整整一天都沒有回秋水。到了第2天中午,這才慢悠悠的傳過來了一縷青煙。
“諾。”
白洛得知這個消息,心里輕輕的舒了口氣。
秋水這姑娘憨憨的說:“這人膽子卻也大。讓他來他就敢來,難道他就不怕陛下串通好周人的軍隊把他一鍋端了嗎?”
白洛笑笑,搖搖頭。
“他們只是一支沒有根據地的流竄之軍,如果不是我們的支持,壓根就不可能撐到現在。事到如今,他們大勢已去,恐怕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我們了。相里徹與其在其他地方等死,倒不如賭上一把,賭我們真的會幫他。如果我是相里徹,我想我也會這么做的?!?p> 秋水哦哦連聲。
白洛伸出涼冰冰的手烤著炭火。現在天色回暖,年輕力壯的秋水都已經換上薄薄的夾襖了,白洛卻仍然擁著一條厚厚的狐裘,成天烤著炭火??镜那锼3L嫠裏岬幕牛约簠s仍然成天冷得瑟瑟發(fā)抖。
白洛又輕輕揉了揉眉心。
“我們靠在暗中支持他們作戰(zhàn)來吸引周人的注意力,換得了這樣短暫的和平。他們拿著我們暗中支持的糧草銀餉,換得了一個一切實際的復國夢想。這樣想來,這門生意其實公平的很那。只不過,事到如今,這個生意也是時候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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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洛招來自己最信任的三個官員,一文兩武——一個是現在主管經濟的工部尚書原涂山靈狐戲班班主張三,另外兩個,一個是豆芽菜張百全,另一個是小帥哥王九。
白洛請他們吃了個飯。
三個人一人一臺青銅小桌,一人一只羊腿一只雞,還有一尊凜冽的酒。
御膳房還特意給白洛準備了半根辣蘿卜。古代沒有胡蘿卜,白洛就只好啃啃辣蘿卜過癮了。
四個人都上了桌。白洛臉上掛上一幅柔和的笑,說道:“今天找你們來,其實也不為別的,就是想跟你們聊聊天,講個故事?!?p> 張百全說:“陛下請講,我們洗耳恭聽!”
白洛笑一笑,啟唇。
“你們也知道,在多年以前,我曾經迫于生活做過涂山紫源祭司的小弟子。
拜入他門下之前,我認識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和我一樣,據傳聞也是某位青丘大文官的后人。
但是各位可能不知道。在多年之前涂山攻破我清秋國都的那一場戰(zhàn)役中,紫源祭司也曾作為前鋒大將,算是害我們青丘滅國的罪魁禍首之一。
當時紫源祭司在我們那一幫小乞丐中挑了好幾個資質比較好的,其中有我,也有他。
這個孩子的父親得知此事后,發(fā)了一場大火。
他指著那個孩子的鼻子罵他,說你要是敢拜入老祭司的門下,就別怪我以后不認你這個兒子。
為了氣節(jié),為了仇恨,那個孩子不能拜入老祭司的門下。但是當時天寒地凍的,我們這一群小孩吃不飽穿不暖,那個孩子當時身上還有傷。如果不敗入老祭司的門下,他就只能是死路一條。
那個孩子當時很著急。他一向很懂事,也和父親的關系很好。他是恨紫源祭司的。但是有這么好的一個活命的機會擺在眼前,他又舍不得不去珍惜。
那么現在,我就出一道題,考考諸位。你們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們是當時的這個孩子,你們會選擇拜入紫源祭司的門下嗎?”
白洛說完這番話,便端起酒杯來,連飲數口烈酒?;鹄崩钡木埔喉樦韲祷蕉亲永?,渾身上下都跟著暖和了起來。
底下的三個人互相對視一眼。
過了片刻,還是張百全最先開了口。
“那我也拜。其實吧,什么名聲氣節(jié),那都是身外之物。對于活著的人而言,也許活命是最重要的。陛下,這并不是在朝堂之上,所以有什么話我也就直說了。
說實在的,在生存面前,什么氣節(jié)仇恨那都是虛的。還是活命最要緊啊。說來不怕陛下笑話,我想當年特喜歡不務正業(yè),那時也常常被我父親指著鼻子罵沒出息。罵的最重的那一次,我的父親也對我說,他沒有我這個兒子。
但到了后來,我在青丘做了這么大的官,我的父親反而時常以我為榮,再也不提當年不認我的那回事兒了。哈哈哈,其實吧,有的時候父母就是愛說些重話。我們自己做事兒時,只要做到自己問心無愧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