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趙紀·石季龍（中）

　　六（340）年春三月，遣將次丹川，陷▲酂城，晉守將孟彥、劉齊、李秋皆死之。尚書令夔安卒。

　　王將討慕容皝（晉），令司、冀、青、徐、幽、并、雍兼復之家五丁取三。四丁取二，合鄴城舊軍滿五十萬，具船萬艘，自河通海，運谷豆千一百萬斛于安樂城，以備征軍之調(diào)。徙遼西、北平、漁陽萬戶于兗、豫、雍、洛四州之地。

　　冬十月，慕容皝襲幽、冀，略三萬余家而去。幽州刺史石光坐懦弱征還。

　　是歲，賜征士辛謐幾杖衣服，谷五百斛，敕平原為起甲第。成將李宏自晉來奔，遣宏還成，備物以酬之。

　　以秦公韜為太尉，與太子宣迭日省可尚書奏事。自幽州東至白狼，大興屯田。張駿遣其使朝貢。

　　七（341）年冬十月，鐵弗劉務桓朝貢于趙，以務桓為平北將軍、左賢王。橫海將軍王華帥舟師自海道襲燕▲安平，破之。

　　八（342）年，是歲，王志在窮兵，以國內(nèi)少馬，乃禁畜私馬，匿者腰斬，收百姓馬四萬余匹以入于公。兼盛興宮室于鄴，起臺觀四十余所，營長安、洛陽二宮，作者四十余萬人。又敕河南四州具南師之備，并、朔、秦、雍嚴四討之資，青、冀、幽州三五發(fā)卒，諸州造甲者五十萬人。兼公侯牧宰競興私利，百姓失業(yè)，十室而七。船夫十七萬人為水所沒、猛獸所害，三分而一。貝丘人李弘因眾心之怨，自言姓名應讖，遂連結(jié)奸黨，署置百僚。事發(fā)，誅之，連坐者數(shù)千家。

　　右仆射張離領五兵尚書，?？偙?，而欲求媚于太子宣，因說之曰：“今諸公侯吏兵過限，宜漸削弱，以盛儲威。“宣素疾秦公韜之寵，甚說其言，乃使離奏奪諸公府吏，秦、燕（斌）、義陽（鑒）、樂平（苞）四公聽置吏一百九十七人，帳下兵二百人，自此以下，三分置一，余兵五萬，悉配東宮。于是諸公咸怨，為大釁之漸矣。

　　九（343）年夏六月，遣征北張舉自雁門討索頭郁鞠，克之。

　　制：“征士五人車一乘，牛二頭，米各十五斛，絹十匹，調(diào)不辦者以斬論。“將以圖江表。于是百姓窮窘，鬻子以充軍制，猶不能赴，自經(jīng)于道路死者相望，而求發(fā)無已。會青州言濟南平陵城北石獸，一夜中忽移在城東南善石溝，上有狼狐千余跡隨之，跡皆成路。王大悅曰：“獸者，朕也。自平陵城北而東南者，天意將使朕平蕩江南之征也。天命不可違，其敕諸州兵明年悉集。朕當親董六軍，以副成路之祥?！叭撼冀再R，上《皇德頌》者一百七人。時妖怪尤多，石然（燃）于泰山，八日而滅。東海有大石自立，旁有血流。鄴西山石間血流出，長十余步，廣二尺余。太武殿畫古賢悉變?yōu)楹?，頭悉縮入肩中。王大惡之，佛圖澄對之流涕。

　　秋七月，汝南太守戴開率眾降晉。八月，使寧遠將軍劉寧攻涼▲武街、狄道二戍，陷之。使太子宣討鮮卑斛谷提，大破之，斬首三萬級。取州郡吏馬一萬四千余匹，以配曜武關將，馬主皆復一年。鎮(zhèn)北宇文歸執(zhí)送段遼之子蘭來降，獻駿馬萬匹。命蘭率所從鮮卑五千人屯▲令支。

　　冬十二月，以平西張伏都為使持節(jié)、都督征討諸軍事，帥步騎三萬擊▲涼州。既濟河，與張駿將謝艾大戰(zhàn)于河西，伏都敗績。王雖昏虐無道，頗慕經(jīng)學，遣國子博士詣洛陽寫石經(jīng)，校中經(jīng)于秘書。國子祭酒聶熊注《谷梁春秋》，列于學官。（熊后遷冉魏中書監(jiān)、前燕秘書監(jiān)）

　　十（344）年春正月，王饗群臣于太武前殿，有白雁百余集于馬道南。王命射之，無所獲。既將討三方，諸州兵至者百余萬。太史令趙攬私于王曰：“白雁集殿庭，宮室將空，不宜行也?！巴跫{之，臨宣武觀大閱而解嚴。

　　以燕公斌為使持節(jié)、侍中、大司馬、錄尚書事。置左右戎昭、曜武將軍，位在左右衛(wèi)上。東宮置左右統(tǒng)將軍，位在四率上。置上、中光祿大夫，在左右光祿上。置鎮(zhèn)衛(wèi)將軍，在車騎將軍上。

　　慕容皝伐鮮卑宇文逸豆歸，使右將軍白勝、并州刺史王霸自▲甘松出救之，未至而逸豆歸已為慕容所滅。勝等因攻威德城，不克而還。

　　夏四月，涼州將張瓘敗將軍王擢于▲三交城。誅中書監(jiān)王波。平北尹農(nóng)攻慕容皝▲凡城，不克而還。黜農(nóng)為庶人。晉梁州刺史桓宣擊將軍李羆于▲丹川，為羆所敗。

　　時白虹出自太社，經(jīng)鳳陽門，東南連天，十余刻乃滅。王下書曰：“蓋古明王之理天下也，政以均平為首，化以仁惠為本，故能允協(xié)人和，絹熙神物。朕以眇薄，君臨萬邦，夕惕乾乾，思遵古烈，是以每下書蠲除徭賦，休息黎元，庶俯懷百姓，仰稟三光。而中年已來變眚彌顯，天文錯亂，時氣不應，斯由人怨于下，譴感皇天。雖朕之不明，亦群后不能翼獎之所致也。昔楚相修政，洪災旋弭；鄭卿厲道，氛祲自消，皆服肱之良，用康群變，而群公卿士各懷道迷邦，拱默成敗，豈所望于臺輔百司哉！其各上封事，極言無隱?！坝谑情]鳳陽門，唯元日乃開。立二畤于靈昌津，祠天及五郊。

　　益州將李壽以建寧、上庸、漢固、巴征、梓潼五郡來降。

　　先是，王起河橋于靈昌津，采石為中濟，石無大小，下輒隨流，用功五百余萬而不成。王遣使致祭，沈（沉）璧于河。俄而所沈譬流于渚上，地震，水波騰上，津所殿觀莫不傾壞，壓死者百余人。王恚甚，斬工匠而止作焉。

　　十一（345）年春正月，徵義陽公鑒還鄴，以樂平公苞代▲鎮(zhèn)長安。發(fā)雍、洛、秦、并州十六萬人城長安未央宮。

　　王性既好獵，其后體重，不能跨鞍，乃造獵車千乘，轅長三丈，高一丈八尺，罝（ju一聲，泛指捕鳥獸的網(wǎng)）高一丈七尺，格獸車四十乘，立三級行樓二層于其上，克期將校獵。自靈昌津南至滎陽，東極陽都，使御史監(jiān)察，其中禽獸有犯者罪至大辟。御史因之擅作威福，百姓有美女好牛馬者，求之不得，便誣以犯獸論，死者百余家，海岱、河濟間人無寧志矣。

　　又發(fā)諸州二十六萬人修▲洛陽宮。發(fā)百姓牛二萬余頭配朔州牧官。

　　增置▲女官二十四等，東宮十有二等，諸公侯七十余國皆為置女官九等。先是，大發(fā)百姓女二十已下十三已上三萬余人，為三等之第以分配之?？たh要媚其旨，務于美淑，奪人婦者九千余人。百姓妻有美色，豪勢因而脅之，率多自殺。太子宣及諸公又私令采發(fā)者，亦垂一萬?？倳拰m。王臨軒簡第諸女，大悅，封使者十二人皆為列侯。自初發(fā)至鄴，諸殺其夫及奪而遣之縊死者三千余人。荊、楚、揚、徐間流叛略盡，宰守坐不能綏懷，下獄誅者五十余人。金紫光祿大夫逯明因侍切諫，王大怒，遣龍騰拉而殺之。自是朝臣杜口，相招為祿仕（即食俸祿而居官）而已。王常以女騎一千為鹵簿（古代皇帝出行時的儀從和警衛(wèi)），皆著紫綸巾、熟錦褲、金銀鏤（lou四聲）帶、五文織成靴，游于戲馬觀。觀上安詔書五色紙，在木鳳之口，鹿盧回轉(zhuǎn)，狀若飛翔焉。

　　秋八月，晉豫州刺史路永來奔，使永屯于▲壽春。

　　冬十二月，以冠軍姚弋仲為持節(jié)、十郡六夷大都督、冠軍大將軍。使征東鄧恒將兵數(shù)萬屯▲樂安，治攻具，為東征之計。遣涼州刺史麻秋等伐張重華。

　　十二（346）年夏五月，誅尚書朱軌。立私論朝政之法，聽吏告其君，奴告其主。公卿以下，朝覲以目相顧，不必復相過從談語。

　　涼州刺史麻秋遣將軍王擢襲▲武街，執(zhí)涼武街護軍曹權、胡宣，徙七千馀戶于雍州。因率將軍孫伏都攻▲金城，太守張沖降之，涼州大震。重華使其將謝艾拒秋，秋敗，退歸金城。

　　十三（347）年春，王親耕藉田于桑梓苑，妻杜氏祠先蠶于近郊，遂如襄國謁高祖墓。

　　夏四月，麻秋復率眾八萬攻▲枹罕，圍塹數(shù)重，云梯地突，百道皆進。涼州將張璩等拒戰(zhàn)，秋退保大夏。乃以中書監(jiān)石寧為征西將軍，率并、司州兵二萬余人為麻秋等后繼。重華將宋秦等率戶二萬來降。河湟間氐羌十余萬落與張璩相首尾，麻秋憚之，不進。重華金城太守張沖又以郡降石寧。（張沖之事與前面有所重復）

　　五月，麻秋尋次▲曲柳，遣劉寧、王擢進攻晉興、武街。重華將楊康等與寧戰(zhàn)于▲沙阜，寧等敗績，引還金城。王又以孫伏都為征西將軍，與麻秋率步騎三萬長驅(qū)濟河，且城長最。重華大懼，遣其將謝艾逆擊，敗之，秋退歸金城。

　　王及高祖并貪而無禮，既王有十州之地，金帛珠玉及外國珍奇異貨不可勝紀，而猶以為不足，曩代（即前代）帝王及先賢陵墓靡不發(fā)掘，而取其寶貨焉。邯鄲城西石子堈（缸）上有趙簡子墓，至是王令發(fā)之，初得炭深丈余，次得木板厚一尺，積板厚八尺，乃及泉，其水清冷非常，作絞車以牛皮囊汲之，月余而水不盡，不可發(fā)而止。又使掘秦始皇冢，取銅柱鑄以為器。

　　時沙門吳進言于王曰：“胡運將衰，晉當復興，宜若役晉人以厭其氣?！巴跤谑鞘股袝鴱埲喊l(fā)近郡男女十六萬，車十萬乘，運土筑華林苑及長墻于鄴北，廣長數(shù)十里。趙攬、申鐘、石璞等上疏陳天文錯亂，蒼生凋弊，及因引見，又面諫，辭旨甚切。王大怒曰：“墻朝戌夕沒，吾無恨矣。“乃促張群以燭夜作。起三觀、四門，三門通漳水，皆為鐵扉。暴風大雨，死者數(shù)萬人。

　　揚州送黃鵠雛五，頸長一丈，聲聞十余里，泛之于玄武池?？昂笏蜕n麟十六，白鹿七，王命司虞張曷柱調(diào)之，以駕芝蓋，列于充庭之乘。鑿北城，引水于華林園。城崩，壓死者百余人。

　　秋九月，命太子宣祈于山川，因而游獵，乘大輅，羽葆、華蓋，建天子旌旗，十有六軍，戎卒十八萬，出自金明門。王從其后宮升陵霄觀望之，笑曰：“我家父子如是，自非天崩地陷，當復何愁，但抱子弄孫日為樂耳！“

　　麻秋襲重華將張瑁于河、陜，敗之，斬首三千余級。枹罕護軍李逵率眾七千降于秋。自河已南，氐、羌皆降。（這兩年即攻前涼，克枹罕、武街等諸重鎮(zhèn)）

　　十四（348）年秋八月，太子宣殺秦公韜。王怒，誅宣，牽連者數(shù)百人。王疑散騎常侍趙攬知而不告，亦誅之。九月，立小子世為太子，劉氏為王后。署太常條攸為太子太傅，光祿勛杜嘏為少傅。

　　冬十月，使苻健攻竟陵，不克而還。

　　太寧元（349）年春正月，王以疾瘳，遂即帝位于南郊，大赦境內(nèi)，改元。百官增位一等，諸子進爵郡王。以尚書張良為右仆射。

　　故高力督梁犢反，眾十余萬，掠滎陽、陳留諸郡，遣燕王斌統(tǒng)將軍姚弋仲、苻洪等討平之。命弋仲劍履上殿，入朝不趨，進封西平郡公；洪為侍中、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二州諸軍事、雍州刺史，進封略陽郡公。

　　二月，晉征北大將軍褚裒使其將王龕攻拔▲沛郡，獲將軍支重。始平人馬勖起兵于洛氏葛谷，自稱將軍。樂平王苞攻滅之，誅三千余家。

　　夏四月，熒惑犯積尸，又犯昴、月，及熒惑北犯河鼓，乙卯，帝疾甚，以彭城王遵為大將軍，鎮(zhèn)關右；燕王斌為丞相、錄尚書事；張豺為鎮(zhèn)衛(wèi)大將軍、領軍將軍、吏部尚書，并受遺輔政。劉氏矯命廢燕王斌。遣沛王沖為幽州刺史，鎮(zhèn)薊城。

　　乙丑，彭城王遵自幽州至鄴，敕朝堂受拜，配禁兵三萬遣之。衛(wèi)將軍張豺矯命殺燕王斌。

　　戊辰，劉氏復矯詔以豺為太保、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加千兵百騎，一依如霍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