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燕列傳·夫人子嗣(垂諸子)
●垂夫人先段后,蓋前燕尚書郎勤之女也。生子令、寶。段氏才高性烈,自以貴姓,不尊事可足渾后,可足渾氏銜之。誣其下獄,考竟死。
●垂夫人后段后,字元妃,勤弟、右光祿大夫儀之女也。少而婉慧,有志操,常謂妹季妃曰:“我終不作凡人妻?!凹惧嘣唬骸懊靡嗖粸橛狗驄D。“鄰人聞而笑之。先段后既死,納元妃為繼室,遂有殊寵。范陽王德亦娉季妃焉。姊妹俱為垂、德之妻,卒如其志。垂既即位,拜為皇后。
段氏生子朗、鑒,而愛諸姬子麟、農、隆、柔、熙。寶初為太子,有美稱,已而荒怠,中外失望。段氏嘗言于垂曰:“太子姿質雍容,柔而不斷,承平則為仁明之主,處難則非濟世之雄,陛下托之以大業(yè),妾未見克昌之美。遼西(即慕容農)、高陽(即慕容隆)二王,陛下兒之賢者,宜擇一以樹之。趙王麟奸詐負氣,常有輕太子之心,陛下一旦不諱,必有難作。此陛下之家事,宜深圖之?!按共患{。寶及麟聞之,深以為恨。
寶善事垂左右,左右多譽之,故垂以為賢。段氏又言之,垂曰:“汝欲使我為晉獻公乎?“元妃泣而退,告季妃曰:“太子不令,群下所知,而主上比吾為驪戎之女,何其苦哉!主上百年之后,太子必亡社稷。范陽王有非常器度,若燕祚未終,其在王乎!“
寶既嗣位,遣麟逼元妃曰:“后常謂主上不能嗣守大統(tǒng),今竟何如?宜早自裁,以全段氏?!霸唬骸叭晷值苌斜茪⒛福材鼙J厣琊?!吾豈惜死,念國滅不久耳?!八熳詺?。
寶議以元妃謀廢嫡統(tǒng),無母后之道,不宜成喪,群下咸以為然。中書令眭邃大言于朝曰:“子無廢母之義,漢之安思閻后親廢順帝,猶配饗安皇,先后言虛實尚未可知,宜依閻后故事?!皩殢闹F浜篦牍鱽y,寶亦被殺,德后稱尊號,終如元妃之言。
垂子寶、農、隆、麟、柔、朗、鑒、熙。
●遼西王農,字厚道,小字惡奴,垂第三子。
初隨垂奔前秦,時趙故將作功曹熊邈屢為秦王堅言石氏宮室器玩之盛,堅以邈為將作長史,領尚方丞,大修舟艦、兵器,飾以金銀,頗極精巧。農私言于垂曰:“自王猛之死,秦之法制,日以頹靡,今又重之以奢侈,殃將至矣,圖讖之言,行當有驗。大王宜結納英杰以承天意,時不可失也!“垂笑曰:“天下事非爾所及?!?p> 堅末,垂之起兵,農自鄴城奔于列人,止于烏丸魯利家,利為之置饌,農笑而不食。利謂其妻曰:“惡奴,郎貴人,家貧無以饌之,奈何?“妻曰:“郎有雄才大志,今無故而至,必將有異,非為飲食來也。君亟出,遠望以備非常。“利從之。農謂利曰:“吾欲集兵列人以圖興復,卿能從我乎?“利曰:“死生唯郎是從?!稗r乃詣烏丸張驤,說之曰:“家王已舉大事,翟斌等咸相推奉,遠近響應,故來相告耳?!绑J再拜曰:“得舊主而奉之,敢不盡死!“于是農驅列人居民為士卒,斬桑榆為兵,裂襜裳為旗,使趙秋說屠各畢聰。聰與屠各卜勝、張延、李白、郭超及東夷馀和、敕勒、易陽烏丸劉大各帥部眾數(shù)千赴之。
農假張驤輔國將軍,劉大安遠將軍,魯利建威將軍。農自將攻破館陶,收其軍資器械,遣蘭汗、段贊、趙秋、慕輿悕略取康臺牧馬數(shù)千匹。于是步騎云集,眾至數(shù)萬,驤等共推農為使持節(jié)、都督河北諸軍事、驃騎大將軍,監(jiān)統(tǒng)諸將,隨才部署,上下肅然。農又西招庫傉官偉于上黨,東引乞特歸于東阿,北召光烈將軍平睿及睿兄汝陽太守幼于燕國,偉等皆應之。又遣蘭汗等攻頓丘,克之。農號令整肅,軍無私掠,士女喜悅。
苻丕使石越將步騎萬馀討農。農曰:“越有智勇之名,今不南拒大軍而來此,是畏王而陵我也,必不設備,可以計取之?!氨娬堉瘟腥顺?,農曰:“善用兵者,結士以心,不以異物。今起義兵,唯敵是求,當以山河為城池,何列人之足治也!“越至列人西,農使趙秋及參軍綦毋滕擊越前鋒,破之。參軍太原趙謙言于農曰:“越甲仗雖精,人心危駭,易破也,宜急擊之?!稗r曰:“彼甲在外,我甲在心,晝戰(zhàn),則士卒見其外貌而憚之,不如待暮擊之,可以必克?!傲钴娛繃纻湟源?,毋得妄動。越立柵自固,農笑謂諸將曰:“越兵精士眾,不乘其初至之銳以擊我,方更立柵,吾知其無能為也?!跋蚰海r鼓噪出,陳于城西。牙門劉木請先攻越柵,農笑曰:“凡人見美食,誰不欲之,何得獨請!然汝猛銳可嘉,當以先鋒惠汝。“木乃帥壯士四百騰柵而入,秦兵披靡,農督大眾隨之,大敗秦兵,斬越,送首于垂。
及垂圍苻丕于鄴城,農引眾會垂。垂即王位,拜農驃騎大將軍。
丁零翟真叛走中山,保承營。遣農與太原王楷追之??麘?zhàn),農曰:“士卒饑倦,且視賊營不見丁壯,殆有他伏?!翱粡模M戰(zhàn),兵大敗。
垂遂自討翟真,遣農徇清河、平原,征督租賦,農明立約束,均適有無,軍令嚴整,無所侵暴,由是谷帛屬路,軍資豐給。
要擊苻丕將邵興,獲之。別與弟衛(wèi)將軍麟擊破翟遼于魯口。遂至承營攻翟真。農、麟帥數(shù)千騎至承營,觀察形勢。真望見,陳兵而出。諸將欲退,農曰:“丁零非不勁勇,而翟真懦弱,今簡精銳,望真所在而沖之,真走,眾必散矣,乃邀門而蹙之,可盡殺也。“使驍騎慕容國帥百馀騎沖之,真走,其眾爭門,自相蹈藉,死者大半。遂拔承營外郭。因振旅還鄴。
農至高邑,遣從事中郎眭邃近出,違期不還。長史張攀言于農曰:“邃目下參佐,敢欺罔不還,請回軍計之?!稗r不應,敕備假版,以邃為高陽太守,參佐家在趙北者,悉假署遣歸。凡舉補太守三人,長史二十馀人,退謂攀曰:“君所見殊誤,當今豈可自相魚肉!俟吾北還,邃等自當迎于道左,君但觀之?!?p> 垂南擊劉牢之,苻丕乘虛攻農營,農擊破之。
垂以鄴難卒拔,將北趣中山,以農為前驅,前所假授吏眭邃等皆來迎候,上下如初,張攀乃服農之智略。
建節(jié)馀巖據(jù)令支反,遣農與魯陽王和會兵討之。農至龍城,休士馬十馀日。諸將皆曰:“殿下之來,取道甚速,今至此。久留不進,何也?“農曰:“吾來速者,恐馀巖過山鈔盜,侵擾良民耳。巖才不逾人,誑誘饑兒,烏集為群,非有綱紀。吾已扼其喉,久將離散,無能為也。今此田善熟,未收而行,徒自耗損;當俟收畢,往則梟之,亦不出旬日耳?!绊曋r將步騎三萬至令支,巖眾震駭,稍稍逾城歸農。巖計窮出降,農斬之。
進擊高句麗,復遼東、玄菟二郡。
還至龍城上,上疏請繕修陵廟。以農為使持節(jié)、都督幽、平二州、北狄諸軍事、幽州牧,鎮(zhèn)龍城。農于是創(chuàng)立法制,事從寬簡,清刑獄,省賦役,勸課農桑,居民富贍,四方流民前后至者數(shù)萬口。先是幽、冀流民多入高句麗,農以驃騎司馬范陽龐淵為遼東太守,招撫之。及垂稱尊號,封遼西王。
農在龍城五年,庶務修舉,乃上表曰:“臣頃因征即鎮(zhèn),所統(tǒng)將士安逸積年,青、徐、荊、雍遺寇尚繁,愿時代還,展竭微效,生無馀力,沒無遺恨,臣之志也。“遂召農為侍中、司隸校尉,鎮(zhèn)鄴。以弟高陽王隆代鎮(zhèn)龍城。隆因農舊規(guī),修而廣之,遼、碣由是遂安。
清河太守賀耕聚眾定陵以叛,南應翟遼,農討斬之,毀定陵城。進師入鄴,以鄴城廣難固,筑鳳陽門大道之東為隔城。
從垂討翟遼于滑臺,大破之。以農為都督兗、豫、荊、徐、雍五州諸軍事,鎮(zhèn)鄴。從伐西燕,斬其將小豆逸歸。攻晉兗州,陷廩丘,進擊其青州刺史辟閭渾于龍水,破之。晉高平太守徐含遠告急于龍驤將軍劉牢之,牢之畏懦不敢進。
從太子寶伐魏。寶嗣位,以農為都督并、雍、益、梁、秦、涼六州諸軍事、并州牧,鎮(zhèn)晉陽。
農悉將部曲數(shù)萬口之并州,并州素乏儲彳侍。是歲早霜,民不能供其食。又遣諸部護軍分監(jiān)諸胡,由是民夷俱怨,潛召魏軍,魏主珪遂自來攻。農出戰(zhàn),敗績,奔還晉陽,司馬慕輿嵩閉門拒之。農將妻子率騎數(shù)千奔歸中山,行及潞川,為魏追軍所及,妻子及余騎盡沒,單馬遁還。
魏進攻中山,寶將棄城走和龍,農部將谷會歸說農曰:“城中之人,皆涉珪、參合所殺者父兄子弟,泣血踴躍,欲與魏戰(zhàn),而為衛(wèi)軍所抑。今聞主上當北遷,皆曰:'得慕容氏一人奉而立之,以與魏戰(zhàn),死無所恨。'大王幸而留此,以副眾望,擊退魏軍,撫寧畿甸,奉迎大駕,亦不失為忠臣也?!稗r欲殺歸而惜其材力,謂之曰:“必如此以望生,不如就死!“
復隨寶入薊,又東向龍城。至黃榆谷,寶子會遣人襲農,農逃入深山,僅而得免。會敗,以農為左仆射,尋拜司空、領尚書令。遷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司馬、錄尚書事。及寶將攻中山,以農為中軍。俄而段速骨、宋赤眉等反,攻龍城,農慮不免,又蘭汗誘農,農乃潛出赴速骨。俄為人所殺,謚曰桓烈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