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動地的巨響平息下來，王梁坐在石塊上遠遠地望去，遠處一座山自山腰以上的部分已經(jīng)不翼而飛。
天空中不時遮住月光的兩條大蛇也失去了蹤影。山林、荒野還留存著大戰(zhàn)的痕跡，大片的樹林被狂風吹倒，術法的余火在灼燒著大地。
漸漸地野地周圍響起人聲，那些真修院的弟子出來搜尋開戰(zhàn)前就被龍卷風卷走的新教徒。
他們還有救，那些活在圣碑里的小玩意在他們體內(nèi)產(chǎn)下待孵化的蛇卵，七八天內(nèi)它們都不會破殼而出。
這么長的時間，足夠他們施法將蛇卵逼出體外。
而那些已經(jīng)入教多年的老教徒，身心已經(jīng)是它們的模樣了，平常他們還保留著神志，一旦進入到獻祭的環(huán)節(jié)，他們就會身不由己地蛻變成蛇類。
樹下的陰影里，一道人影悄悄地朝王梁靠近過來，他手里倒扣著一把漆黑的短匕。
“三十。”“二十?！薄笆??！?p> 腦中默默估算著與獵物的距離，他猛地擲出手中的匕首，在內(nèi)部“風行”法陣的激發(fā)下，短匕如同一道黑線刺向王梁。
就在匕首飛到一半的時候，它突然停了下來，從急速飛馳到瞬間靜止，整個過程靈力波動都被壓到了最低，通體漆黑的匕身更是鐫刻有“夜隱”的符咒紋路。
這柄造價高昂的行刺短匕此時正靜靜地躲在半人高的草叢里，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上官流螢。”殺手屏息靜氣地待在暗處。
王梁身前不遠處，一身淺灰色道袍、扎著單馬尾的高挑少女正看著他，她倒提著一柄閃著寒光的長劍，月光下就這么靜靜地站著。
他見過她，就在鎮(zhèn)上池塘邊的符箓攤子前，那個時候也是這個模樣。
“你已經(jīng)醒了。”她開口道，聲音頗為清冷。
王梁愣了愣，似乎不知道她為什么要說這么一句顯而易見的廢話。
后來他才知道他是那批被騙來的新人中唯一一個還醒著的人，換言之，他是這批人里素質最好的。
“你是真修院的弟子？啊，我該叫你師姐還是師叔？”
“對了，你是仙人吧，你能幫我看看我妹妹嗎，她昏過去了?！?p> 那少女眼里有些疑惑，她上前幾步走到石塊旁，握住了小蠶的右手，靈力探入小蠶體內(nèi)。她皺了皺眉，又雙手結印放到小蠶的額頭上空，保持著一個半蹲的姿勢。
良久，她開口說道：“她的神魂不在體內(nèi)，我沒有辦法喚醒她?！?p> 王梁聽到這話頓時驚慌起來：“怎么會這樣？！我一直在她身邊。半個時辰前她還好好的?！?p> 他一把抓住少女的手，急聲問道：“她不會有事吧，怎么才能救她？”
她的手也隨著王梁的雙手微微顫動，她聲音放緩，柔聲道：“暫時沒事，她體內(nèi)生機還旺盛，只要找回她的神魂即可。”
“柳師叔或許有辦法?！?p> ......
那些新教徒已經(jīng)被喚醒了，真修院的弟子把他們聚攏在一起，準備天亮后分批送他們回到各自的家。
太陽升起之后，他們就又是貧苦的農(nóng)民、城鎮(zhèn)的商販了，他們將回到失去夢幻色彩的真實生活中。
這幾天的遭遇，對他們來說如同一場夢一般，可惜，夢總是會醒的。
王梁橫抱著小蠶跟在上官流螢的身后，他們進入那座半塌的荒山內(nèi)部，在這里他再一次見到了那個讓他如沐春風的柳青玄。
柳青玄站在那座祭臺上，身后高聳的圓柱已經(jīng)倒塌，只留下一截，站在王梁的角度，一輪彎月如同掛在上邊。
他側后方是一個身穿紅色衣裙的年輕女子，她一頭長發(fā)盤在頭頂，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就會忽略上面還盤著一條黑蛇，它正打著盹。
王梁走到柳青玄面前，一臉期待地看著他，說道：“柳師叔，您看看小蠶，她醒不過來?！?p> 柳青玄伸手接過小蠶，低頭感應了一番，沉聲道：“離魂癥。”
他轉過身來面對紅衣女子，眼睛卻盯著她的頭頂。
王梁隱隱覺得她有些熟悉。
看到少年的目光，她微微躬了躬身體，臉上顯現(xiàn)出幾道皺紋，只是片刻又恢復了一副美艷的模樣。
那個體態(tài)，那個神情，王梁一下子就認了出來，他突然不知道是震驚還是恐懼，大叫了一聲：“阿婆！”
某種荒誕的情緒醞釀在王梁的內(nèi)心深處，以至于接下來的一幕幕他都無心制止。
那條盤踞在頭頂?shù)暮谏?，順著阿婆的身體滑到了她的手上。她雙手捧著黑蛇湊近小蠶的身體，它抬起頭與柳青玄對視著，一動不動，似乎在交流。
片刻之后，它爬到小蠶的身上，一陣游走后縮小身體，停留在了小蠶的右耳耳垂處。它的嘴巴咬住蛇尾，化成一條環(huán)形的耳環(huán)。
柳青玄把小蠶放到祭臺上。她慢慢站了起來，眼里是一雙妖異的金黃色豎瞳。
王梁和她沉默地對視著，與她相處時的一幕幕如同流影般在他的腦海里閃過，那是他在這個陌生的星球上第一次感到家人的溫馨。
作為家里的獨苗，他曾經(jīng)幻想過要是自己有一個妹妹該多好，她可以調皮搗蛋，可以提出一些無理的要求。而小蠶，她是多么的乖巧啊，小小的年紀就學會了背負生活的重擔，又是多么的憨直可愛，在她的心目中自己應該是個偶爾慫恿她干壞事，時時呵護她不受傷害的大哥哥才對。
他跟她一起喂雞，一起暢想雞腿的香味；跟她一起發(fā)呆；跟她抓蟲子來比賽；等水淺的時候，他們還能一起摸魚；在不久的將來他也許會學會縫衣服、看爐火......
現(xiàn)實呢？他低頭看了看手心的三角印記，他已經(jīng)分不清它是在保護他還是在監(jiān)視他。
她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回想起兩條巨蟒相爭的一幕，在那之前他的呼救引來了那個差點將他埋入石壁中的黑衣男子。
他有些失落，有些茫然。
他突然間感到自己的過往失去了真實性，摸不清現(xiàn)實的邊界在哪里，哪些記憶是正確的，哪些又是錯誤的。
他真的穿越了嗎，又或者他還停留在被劫持的那一刻，這一切不過大夢一場，都是神經(jīng)藥物的作用？
王梁體內(nèi)的能量蠢蠢欲動起來，隱隱要失去控制。
柳青玄趕緊施展“清心咒”，給王梁加了幾層安神的buff。任由他這么黑化下去，怕不是要爆體而亡。
“你...到底是誰？”少年嗓音低沉，像是有什么東西梗在喉嚨。
“哥哥，我是小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