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山洞之前，就看到蒙恬看自己的神情有些不對。
好像是有些擔憂。
那山洞里怕是有什么……
嬴扶蘇便心里一沉，已經做好了點準備。
但真的進了山洞里，眼前看到的景象還是讓扶蘇有些肝顫。
山洞頂高三四米，用巨大的木頭做了支撐，每根柱子都有一米多粗！
那些巨大的木頭柱子外面刷了黑色的漆，做了防腐。
盡管一些地方有些腐爛，但是整體仍然十分牢固。
山洞里面特別寬大，可以容納二三百人居住和活動。
里面很陰涼，有一些被褥、財物和吃剩下的食物殘渣。
啟在山洞里，正跪在一具面目全非的少女尸體跟前哭泣。
那是他未過門的媳婦兒。
啟的懷里，還抱著里正的腦袋。
雖死，猶怒目大睜。
而在旁邊不遠處，兩個渾身是傷的婦人尸體倒在血泊之中。
她們的脖子上戴著漆黑的鐵鏈，鐵鏈的另一端釘在地上。
鐵鏈上掛著一把大鎖，但鎖眼卻已經被澆筑了鐵汁，徹底焊死。
顯然這鎖鏈被帶上的那一天，就沒有想過打開。
這么做的目的，其實并不是為了鎖住誰。
單單只是魏應喜歡看秦國婦人絕望的神情，這會讓他產生報復的快感。
在一旁不遠的地方，還擺放著兩個給狗吃飯的瓦盆，里面扔了些殘羹剩飯。
但這個距離卻偏偏是鐵鏈鎖著的人，拼了性命也剛好夠不著的地方。
殘羹剩飯，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但真正讓所有人心里無法接受的，是在山洞最里面的一個角落，擺放著二十幾個半人高的籠子。
這些籠子都是手腕粗細的木頭做成，比狗籠子略大一些。
籠子里面關著幾十個衣衫破爛的孩子和四個婦人。
只是已經全無呼吸。
鮮血流淌出來，濕了滿地。
整個山洞里都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嬴扶蘇腦海中則浮現出來一個詞：“販賣人口！”
蒙恬看到這情景，嘆了口氣。
他剛才已經聽雙胞胎探子的哥哥良，匯報過山洞里的情況。
魏應那賊，在走出山洞之前，便處決了籠子里的人。
親手誅殺那壯碩的馬匪頭子，并非只是為了在公子扶蘇面前證明自己什么。
以蒙恬今天的地位，也不需要證明自己的個人勇武。
蒙恬只是很氣憤！
一名騎吏帶著幾個秦軍騎士正在將籠子打開，檢查里面的尸體。
四個婦人，經過確認，都是啟那個村子的。
只是更讓扶蘇感到憤怒的，是這些孩子，大多殘缺著。
有的沒手，有了沒腿，有了直接沒了四肢。
只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都很瘦小，很瘦小……
皮包骨頭，腦袋很大，和小小的身子不成比例。
小小的尸體很輕，一個人就能抬動兩個。
但秦軍騎士兩個人一組，小心翼翼地將小小的尸體抱出山洞。
扶蘇忽然想到。
這可能還不僅僅只是販賣這么簡單！
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這些殘缺的孩子，都是被挑剩下來的。
剩下，便是沒了價值。
然后才被制作成這個樣子。
可是，沒了價值卻還不代表沒了用處。
嬴扶蘇第一次將古代和現代的某些陰暗聯系到了一起，他想起來小時候去歐洲旅游時候見到過的一個殘疾的瞎眼小乞丐。
不出意外的話，這些手腳殘疾的小兒，以后會出現在城里的街頭。
成為乞丐。
每天靠著乞討為生。
殘疾便是乞討的門面。
然而每天乞討的所得，還要上交。
如果要不到足夠的錢財，還得挨打。
想到這里，嬴扶蘇心中不忍，轉過頭去不再看。
這時候，卻忽然聽見山洞之外有人在哭。
贏扶蘇和蒙恬走出山洞一看，卻是剛才負責查驗籠子的一名騎吏。
看到扶蘇和蒙恬走出來，騎吏急忙擦拭眼淚。
“公子！上將軍！那……那都還只是小兒??！”這話說出，騎吏再繃不住，眼淚立刻又流了下來。
能在秦軍騎兵中干到騎吏的，各個都是身經百戰(zhàn)，戰(zhàn)功赫赫。
而這些戰(zhàn)功，可都是人頭堆出來的。
饒是如此，這騎吏也被山洞里的慘劇氣得哭泣。
嬴扶蘇這才從公子扶蘇過往的記憶中尋找到，秦人雖然野蠻，但卻是六國之中，最愛護小兒的。
秦趙長平之戰(zhàn)，趙括兵敗，四十五萬趙軍被全殲，其中還坑殺了二十幾萬的降卒。
但秦人唯獨將二百四十個小孩子放了回去。
難道秦人不知道這些孩子回去之后，將來還會與秦軍為敵？
他們當然知道！
二十萬降卒都活坑了，卻唯獨放了這二百四十個小孩子。
那并不是因為秦軍手軟。
只是因為，秦人自古以來的傳統(tǒng)便是愛護小兒。
降兵可殺，但小兒不可殺！
所以在秦國，甘羅十二歲便拜為上卿。
所以在秦國，小兒犯法，不動刑罰。
但現在看到這么多小兒被這樣對待，即便是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秦軍騎吏，也不由得痛哭流涕。
秦軍騎士將洞內尸體抬出來，進進出出。
兩名投降的馬匪，就跪在山洞外面。
他們低著腦袋，不敢看，渾身顫抖著。
嬴扶蘇走到了兩個馬匪的面前，此時這兩個馬匪鼻青臉腫的，顯然被秦軍騎士毆打過。
若不是蒙恬下令要留活口詢問，恐怕這兩人也已經掛在了騎士們的腰間。
嬴扶蘇厭惡地看了看兩名馬匪，也不廢話，只是淡淡說道：“問什么，你們老老實實說什么，半句假話，將你們做成人彘，扔進茅房！讓你們也體會一下那些小兒的感受！”
兩個馬匪渾身抖若篩糠，顫顫巍巍說不出話，只磕頭求饒。
上將軍蒙恬親自審問，但這兩個馬匪知道的也并不多。
他們只知道，馬匪頭子魏應，和合陽縣的某位大人關系極佳。那副步兵軍吏銅甲，則是從上郡縣兵的軍械庫中，直接提出來的。
而馬匪們所用的銅劍，也是上郡縣兵的武器，只是將上面的刻字抹掉了。
此時，那些馬匪的武器已經全部被搜集在了一起，堆放在地上。
盡是一些銅劍，還有兩桿長柄的鈹。
但這些銅劍的大小、長短、形制完全相同，都極為標準。
銅劍的劍身上原本刻著字，但現在只能依稀看見一些‘寺工’、‘丞’的官號字樣。
但是實際的人名已經被抹去。
想來是害怕會被人追查到這些軍械的來源。
兩名馬匪繼續(xù)交代，被他們擄來的婦人，一般大伙享用之后，會賣給某個買家。
但具體是誰，只有魏應和壯才知道，他們無從而知。
而那些孩童，則是另有買家，買作何用，誰也不知道。
被嚇得尿褲子的那個馬匪說，自己只知道買走孩子的大人出手極為闊綽，并且有一次偶然間聽到魏應說到‘訓練’、‘十不存一’什么的，好像和咸陽有什么關系。
再多的，這兩個馬匪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詢問完的蒙恬，請示扶蘇怎么處置這兩個馬匪。
扶蘇對這些馬匪和古代人已經相當厭惡，本不想理會，處死便了。
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對身邊的一個騎士說道：“去，把那個啟給我?guī)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