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一身戎裝,闊步走入會客廳,背后背著一支碩大的銅制圓筒。
拱手向嬴扶蘇行禮之后,良從圓筒中,取出了一卷很大的羊皮,遞給扶蘇。
可就在扶蘇接過羊皮的時候,自己胳膊肘卻一個不小心,打翻了案上盛著肉羹的陶碗。
扶蘇眼疾手快,將羊皮高高舉起,沒敢讓羊皮沾上肉羹。
這張羊皮極其珍貴,萬萬不敢有任何損傷!
但那半碗肉羹,卻全數(shù)撒在了扶蘇的身上。
銅甲和黑袍上面沾滿了污穢,頓時場面變得很是尷尬。
良嚇了一跳,頓時跪在地上請罪。
嬴扶蘇卻哈哈一笑,不以為然,表示這是自己不小心,和良沒有關(guān)系。
但良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一旁的縣令李樂,連忙上前來,將嬴扶蘇案前的吃食和酒,都撤了下去。
又拿來一塊方帕子,給嬴扶蘇清理身上的肉羹。
“長公子,這……銅甲沾染污穢,請卸甲,臣讓下人去清洗?!?p> 嬴扶蘇脫下銅甲,又將身上的黑袍脫下。
里面是一件絲綢的內(nèi)衫。
早就被身上沉重甲胄捂了好幾天的嬴扶蘇,是這幾天第一次卸甲,頓時覺得一身舒暢。
他此時倒是有些心疼蒙恬。
上將軍蒙恬,常年坐鎮(zhèn)北疆。
除了洗漱和生病,平日里只要出現(xiàn)在人們面前,都是身披重甲的。
不論嚴(yán)寒還是酷暑。
這得多難熬??!
李樂正準(zhǔn)備呼喚下人來將嬴扶蘇的甲胄、黑袍帶下去清洗。
小米卻已經(jīng)一把將扶蘇的衣物搶過來,自己抱著跑了下去。
李樂卻是一愣,不明所以。
嬴扶蘇嘆了口氣,擺了擺手。
“隨他去吧……不讓他洗,他心里會不安的?!?p> 小米自從跟著嬴扶蘇,終于吃上了飽飯。
短短半個多月,倒是比以前健壯了不少,身上也有了些腱子肉。
小米是個很有骨氣的小家伙,雖然年紀(jì)小,又瘦弱,但總是搶著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例如:做飯、洗衣、喂馬和刷馬。
只要是自己能做的,小米都搶著做。
甚至不光是嬴扶蘇的事情,跟著扶蘇的八十幾名親兵,包括鐵騎校尉和那些鐵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小米也非常熱心。
別人刷馬的時候,他幫忙打水,小小的身子一次只能提動多半桶。
別人搭灶,他便幫著去撿一些引火的干柴和干草。有時候被鋒利的干柴上的倒刺,劃破了手掌,鮮血直流,也只是露出滿口大白牙,嘿嘿傻笑。
扶蘇倒是曾跟小米說過,你年紀(jì)還小,不用總是搶著做那些事情。
但小米卻覺得,自己跟在公子身邊,不能總是白吃飯不干活。
很早之前小米就明白一個道理:飯,是不能白吃的,你得拿東西去換。
所以只要有自己力所能及的活,小米仍舊是第一個搶著去做。
沒過多久,大伙就都對這個小家伙,非常喜歡。
小小年紀(jì),卻懂事得讓人有些心疼。
這讓嬴扶蘇也很是憐惜。
也正是這樣的骨氣,讓嬴扶蘇從沒將他當(dāng)做一個尋常跟班的小廝。
李樂將嬴扶蘇面前的案,清理干凈。
嬴扶蘇將那羊皮展開,放在了案上。
那是一張繪制詳細的地圖。
上將軍蒙恬,將雙胞胎探子良和儉,派到嬴扶蘇身邊的同時,也將這份地圖交給了他們。
這是一份涵蓋了整個大秦北方十四個郡,以及月氏、匈奴、東胡、高句麗的大部分地盤的地圖。
其中山川、河流、沙漠、草原、丘陵都繪制得很詳細。
秦國境內(nèi)的部分,是這些年,大秦的官吏,經(jīng)過極其詳細地勘測,而繪制出來的。
而匈奴、東胡、高句麗、月氏國這些地方,則是蒙恬探訪了很多常年在這些外邦通行的商隊,又找了很多馬隊的領(lǐng)隊,多方詢問和考證,然后繪制的。
也許有一些地方有出入,但大體上是沒有問題的。
不過,眼前的這一份羊皮地圖,卻并不是原版。
原版地圖是繪制在好幾塊大木板上面的,足足有上百公斤重,根本不可能隨便拿著到處走。
那份地圖還在上郡,在蒙恬手里。
這一份,卻是蒙恬早幾年的時候,用了三個月的時間,親手復(fù)制的一份。
繪制在兩張拼接起來的羊皮之上,縮小了不少,但更加便攜。
以前蒙恬巡邊的時候,便是帶著這份縮小版的地圖。
地圖上同時還標(biāo)注了一些關(guān)口和山川河流的特點,用小小的篆字寫著,是蒙恬的一些記錄。
有的地方,蒙恬注釋:水流湍急,不可輕易渡河。
有的地方,蒙恬則寫著:山勢復(fù)雜,防備伏擊,亦可作伏擊之地。
其實要論珍貴程度,這份被‘注釋’過的地圖,甚至還要比那幅刻在木板上的原版更加珍貴。
蒙恬可不敢隨意在那幅原版的地圖上亂寫亂畫。
不過,這兩張羊皮也并不小,長寬都超過了一米二,張開來能鋪滿兩張案。
嬴扶蘇端詳著地圖,眉頭緊鎖。
九原縣令李樂在一旁道:“長公子,甘武上將軍的軍報上面寫得很含糊。臣也是在詳細問過回來報信的探子之后,才斗膽推論,大軍應(yīng)該是到了這里?!?p> 李樂的手指,往地圖上一指,那里畫著一條蜿蜒的黑線,代表河流。
在那條河的北邊,布滿了山川丘陵和沼澤。
從地圖上一看便可以知道,那條河流距離大秦的邊界陰山,已經(jīng)太遠太遠了。
即便是放到現(xiàn)代,這個地方可能都已經(jīng)出了國了。
而鐵騎校尉,則在一旁說道:“根據(jù)之前的情況,十三萬大軍,兵分三路。甘武將軍的中軍八萬,走了條線,但是卻沒有碰見左右兩路大軍。右路的公子幸很可能是走到了東胡和匈奴交界的地方。而左路的楊通將軍,則可能進了沙漠。”
鐵騎校尉指向了李樂手指那條河流的西邊,盡管上南下北的地圖讓嬴扶蘇看著很別扭,但他還是在地圖上很快看到了一大片代表沙漠的標(biāo)志。
深深吸了一口氣,嬴扶蘇滿臉擔(dān)憂。
古代技術(shù)手段落后,進了戈壁大漠之后,想要辨別方向,是很困難的。
李樂接著說道:“臣籌集糧草之后,四天之前,運糧隊從九原出發(fā),出了長城。但要趕到甘將軍大軍的位置,恐怕還得再有六七天!”
“而這六七天,還得是甘武將軍在原地駐扎,不再孤軍深入的情況下?!?p> “只是,按照甘將軍軍報中的情況來看,他們發(fā)現(xiàn)了頭曼的蹤跡,恐怕不會在原地駐扎!”
聽了李樂的話,嬴扶蘇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