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季寒認(rèn)識這孩子,就住在這條街上,父親在他生下來那年,另找了新歡,拋棄了他們母子。
災(zāi)難放大了人內(nèi)心的欲望,在洛城像這樣的孩子有許多,都是被父親拋棄與母親一起生活。
男人們貪戀一時的肉欲,等到厭棄時就將女人拋棄,轉(zhuǎn)身去尋找下一個女人。
“你媽媽呢?”他問。
聽到他的問話,小孩哭的更加厲害,一邊抹眼淚,一邊哽咽道:“我媽今早死在家里了,她已經(jīng)生了一個月的病,可是家里沒錢請醫(yī)生,嗚嗚嗚嗚,我再也沒有媽媽了”。
江季寒又朝后退了兩步:“我救不了你”。
“不,哥哥你能的,你就賞我口吃的就行,你很有錢對不對,你有車有大別墅,幫幫我吧”。
沈禾正想下床去別墅的其他房間看看,看看這個江季寒是不是把她甩下找死去了。
突然就聽到樓下有小孩的哭聲,小孩的哭聲在寂靜的夜里有些滲人,但沈禾還是凝視聽了聽,因為她好像聽到了江季寒的聲音。
外面天這么黑,他還往外跑,而且是趁著她沉睡的時候,他想干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她沒想到她做了這么多都沒有讓他放棄尋死的念頭,有人說尋死是突然而來的念頭,等那個念頭過去,也就不想尋死了,可是沈禾發(fā)現(xiàn)江季寒想要尋死,一定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考量。
她心涼之余,又有些難過。
她一定一定要打消他的這個念頭。
她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人,戰(zhàn)場打磨多年,可以說她的心腸比石頭還硬,可是心硬的人必定重情,她不能讓她的恩人死去。
她一個箭步從床上跳到窗邊,將窗戶打開,床頭柜上紙條被她行動時產(chǎn)生的風(fēng)吹散到地上的角落里。
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么個不起眼的字條。
街道處有兩排明亮的路燈,因此她可以看到下面是什么場景。
江季寒正在路口與一個小孩僵持,只見小孩想要上前抱住他的腿,他一個閃身就閃到了小孩旁邊,看他那腿邁步的方向,已經(jīng)快要走出街道,若是讓他走出這個街道,自己想要尋他就麻煩了,還好小孩的行動也很迅速,又從后面抱住了他的腿,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沈禾心下著急,一把將窗戶打開,看了眼距離,橫了心,拿起床單系在窗欄上,手抓著床單,腳踩著場面,飛身縱起,躍到了地面上。
隨后一個箭步?jīng)_到兩人面前。
路燈的光照到小男孩臉上,
讓沈禾可以看清他的長相,他的小臉黑乎乎的,不知糊了什么臟東西,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的,上面還凝固著可疑物體。
酸臭味也從小孩身上傳了出來。
沈禾聞到危險,剛想朝后退一步,危險就一把撲到了她懷里。
沈禾面色頓時僵硬了起來。
小孩仰起頭,柔軟的胳膊環(huán)上沈禾的大腿,把頭也埋了上去,輕聲撒嬌道:“姐姐,我也見過你,我要跟你們一起,我好餓,你給我點吃的嘛”。
小孩對她的依賴讓推開小孩的動作遲疑了一下,加上小孩軟軟糯糯的小奶音,沈禾頓時就想答應(yīng)了,她看了一眼站立在旁邊的江季寒,只是房子,票子,車子都是他的,她也沒法做主??!
小孩看了對面的江季寒一眼,有些害怕的道:“哥哥好像不喜歡我”。
沈禾被小孩身上的臭氣熏的有些頭暈,此刻見小孩把視線轉(zhuǎn)移到江季寒身上,立即就甩鍋道:“哪里有啊!他很喜歡你的,只是哥哥不愛表達(dá)而已”。
隨后又順手將自己撲在自己懷里的孩子,一把塞到他懷里,遲疑的問道:“江季寒啊!要不咱把孩子帶回家吧,也怪可憐的?”
江季寒無意識的接過孩子,隨后身上的汗毛開始豎起,一股麻意從腳后跟升到脊背。
他已經(jīng)太久沒有與人這般親近過了。
沈禾點了點小孩的鼻子:“看到?jīng)],哥哥很喜歡你,抱著你多順手啊!這就準(zhǔn)備將你抱回家呢”。
說完這些她沒忍住低下頭偷偷笑了。
成功將小孩安撫住,沈禾扯著江季寒的胳膊,防止他跑掉,“回去吧,天黑了,該睡覺了,一個孩子而已,我們就帶上吧,也算多一個人陪伴”。
江季寒看到沈禾的身影時就明白,今日是又走不掉了。
可是隨即他又有些愣,不是已經(jīng)把空間給她了嗎?空間里的物資夠她在這末世無悠的生活十年,就算是經(jīng)歷再大的動蕩,都可生存。
難道她還想要更多?
江季寒的眉頭在夜色里緊緊皺起。
三人一起進(jìn)了別墅,沈禾又忍不住捏了捏小孩的臉蛋道:“小孩,看好哥哥,不能讓他走,懂了沒?”
小孩立馬乖巧的點了點頭,立即伸手抱住江季寒的大腿。
沈禾走后,江季寒低頭看著抱著他大腿的小孩,,無奈道:“松手,我不走,若不松手,就把你扔出去”。
小孩立馬搖了搖頭,“那我松開,你不要把我扔了,可是哥哥,我好餓”。
江季寒給小孩拿了一堆干面包。
沈禾去其他房間搬了一張床墊,鋪在她睡過的那間房的地上,隨即快速的下樓,想將樓下的一大一小領(lǐng)上去。
小孩此刻正在狼吞虎咽的啃著干面包,江季寒正坐在一旁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當(dāng)她看到小孩面前的面包紙時,有些震驚,這小孩是真的能吃,也不知道餓了多久。
被沈禾抓住,江季寒也明白自己走不了了,只能找下一次機(jī)會,于是乖乖的跟著沈禾上了樓,在床上他一眼就看見了床上的戒指。
他與戒指才分離一刻,他就開始想它了。
畢竟陪伴自己十年的東西只有它了。
沈禾彎身將戒指撿起來,塞到江季寒的手里,“這是你的戒指吧?,我好像見你戴過,下次可千萬別弄丟了”。隨即又吩咐道:“我睡地下,你們倆個睡床上。江季寒今夜乖乖睡覺,別想跑,知道嗎?”沈禾自覺的將床讓給兩個弱小的人。
小孩立馬出言道:“我想跟姐姐一起睡”。
沈禾拍了拍他的小腦袋:“聽話,跟哥哥一起睡,地上太冷,會著涼的,這里沒有醫(yī)生和藥,若是生病,就會一直病著,到時候你可要受罪了,跟哥哥一起睡吧。姐姐不一樣,姐姐身體好,不會生病的”。沈禾指了指江季寒。
小孩的臉微微鼓起,最后只得無奈點頭,沈禾指尖戳上他的小臉,小孩的臉蛋就像氣球一樣,迅速的癟了下去,十分的可愛。
沈禾朝床墊走去,半晌他又回了頭,無奈道:“要不你帶他去浴室洗洗?我一個姑娘,不太方便”。
江季寒面色發(fā)青,他也嫌棄小孩有些臟,可是讓他給一個小孩洗澡,他好像也不能接受,所以方才才未吭聲。
小孩很有眼色,立即就道:“我會自己洗”。
兩人等了片刻小孩回來了,渾身帶著冷氣。
沈禾好奇問道:“你用冷水洗的澡?”
小孩垂下腦袋,輕聲道:“我不會用熱水,我們家里沒有,我媽媽幫我洗澡都是用木柴燒水”。
“那你怎么不說啊!”沈禾無奈道。
“我添的麻煩已經(jīng)夠多了,不能再讓哥哥姐姐替我操心了”。
沈禾揉了揉他的腦袋,安慰道:“你是個好孩子,又這么可愛,我們不嫌麻煩的”。
小孩迅速的抬起頭望了江季寒一眼,聲音怯怯道:“可是哥哥好像不喜歡我,他一直都沒有對我笑過”。
這下沈禾就有些無奈了,他不止沒有對你笑過,也沒有對我笑過啊!
她伸出指頭,將他柔軟的臉頰肉按壓下去,笑著對小孩道:“看見沒,哥哥笑了”。
溫?zé)崛彳浀闹父拱磯涸诮竞哪樕?,他的瞳孔微不可察的縮了縮,隨后極快的朝后退了退,可沈禾的手指卻不放過他,一直追隨著他,直到最后江季寒退無可退的躺在了床上,沈禾才放過他。
同時在小孩耳邊低語道:“哥哥傻不傻”。
小哥的視線剛才一直追隨著二人,此刻聞言笑道:“好像有些傻”。
沈禾安慰完小孩后,正準(zhǔn)備回床墊上,床墊上卻已經(jīng)坐了一個人,是江季寒。
他淡淡道:“你帶著孩子睡床上”。
“男女七歲不同席,還是你帶著孩子睡床上吧”。
江季寒看了一眼身邊的小孩,知道沈禾是不會聽自己的,只得帶著小孩睡到床上。
沈禾整理好自己的床鋪,睡下時,問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想到以后三人將結(jié)伴同行,現(xiàn)在還不知道這小孩的名字呢。
小孩本來已經(jīng)閉上眼睛準(zhǔn)備睡覺,見此睜開眼睛道:“我叫吳曉曉,今年六歲,我就住在這條街上,我媽媽今天剛?cè)ナ?,我出來找東西吃,遇到了哥哥,我看他開車去了什么地方,我沒趕上,就縮在角落里睡覺,可是天黑時,我又看到了哥哥,我實在是太餓了,就忍不住沖了出來,想讓哥哥給我點東西吃”。
沈禾聽吳曉曉說的這個才想起來,那么她昏睡時江季寒是清醒的。
她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床上的江季寒,隨后又將手放置在自己的后脖子處,與今日江季寒放置的位置一模一樣,卻什么感覺都沒有。
可是她的直覺告訴她,她暈倒是江季寒的手筆,如果真的是他的手筆的話,那這個人的實力就深不可測。
他一直在她面前偽裝嗎?
想著想著她就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吳曉曉卻睡不著了,他在床上翻了幾個身。
聽著江季寒與沈禾平穩(wěn)的呼吸聲,他的眸子在黑暗中一亮,偷偷的爬下床,躺在了沈禾的身側(cè)。
沈禾睡的正香,撓了撓自己的下巴,轉(zhuǎn)了個身,胳膊正好搭在吳曉曉的肚子上。
吳曉曉朝身沈禾的懷里鉆了鉆,很快也入睡了。
江季寒側(cè)躺著身子,看向地板上極為依賴沈禾的吳曉曉,眼皮輕輕跳動兩下。
許是與母親相依為命的緣故,吳曉曉特別依賴女性。
江季寒在床上睜眼到天亮,他又在這個他極討厭的地方活了一天。
可是今天仿佛跟過去十年不一樣,他轉(zhuǎn)頭就看見地上正在熟睡的吳曉曉和沈禾,今天陪伴他的不是呼嘯的風(fēng)聲,而是兩個會笑會鬧的人類。
他的視線還未從二人身上收回來時,就見沈禾突然爬了起來,她紅著眼睛,正在不停吸著鼻子,模樣看著有些滑稽。
她感冒了。
這個世界的晝夜溫差極大,可是沈禾不知道,只在地上鋪了一層被子,雖然天氣占大部分原因,可是沈禾還是有些瞧不起自己,沒想到自己的身體這么弱。
尤其是早晨起床看見在她身旁躺著的吳曉曉,他正睡的香甜,明顯沒有感冒?
頓覺自己不如孩童的沈禾焉了吧唧的垂著腦袋,正在與隨時能出來的鼻涕做戰(zhàn)斗。
突然一包紙落在她的腿側(cè),她連忙抽出一張,使勁擤了擤鼻涕,終于舒坦了。
鼻涕擤完后,她抬頭對江季寒感激一笑。
江季寒對上她微微發(fā)紅,真誠明亮的眼睛,不適的偏了偏頭。
因為他在思考著下一步的逃跑計劃。
沈禾走到門前,指了指外面,示意江季寒跟上。
江季寒沉默的起身,跟在了她的身后。
來到外面,沈禾的聲音就大了很多,因為里屋還有一個還在睡覺的吳曉曉。
沈禾不提江季寒昨日想走的事,而是笑瞇瞇的問道:“吳曉曉找上了你,你也收留了他,那接下來你準(zhǔn)備怎么養(yǎng)他???你現(xiàn)在也算是他父親了吧!可要負(fù)起責(zé)任來哦,不要整天尋死覓活的,一個大男人丟不丟人啊”。
江季寒再次將戒指取下,遞到沈禾眼前,“這里面的食物夠你吃一輩子,你走吧,我和吳曉曉只會拖累你,你以后就會明白,離我很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沈禾頓在原地,靜靜的盯著他,過了一會,她道:“你能與我說說過去的事嗎?什么事只要說出來心里就會敞亮,也就不會那么難過”。
江季寒微微垂下頭,額前碎發(fā)將他的眼睛遮擋住,他淡淡道:“沒有什么好說的”。
那些能向人言說的都不是最痛的。
沈禾見江季寒這個死樣子心里也有些來氣,她隨手拿起一個倚在墻角的鐵棍,遞到江季寒手里,臉上依舊帶著笑容,只是說出的話卻讓人笑不出來:“若是你真的想死,那帶上我一起死吧!不就是死嗎?我也不怕,我有過無數(shù)個生死瞬間,但都堅強(qiáng)的活了下來,你說最慘的下場是什么?無非就是死嘍,現(xiàn)在我們一起去完成你那個最想完成的夢想?”。
沈禾在心內(nèi)冷笑,她才不會找死呢,她只是想打消眼前這個蠢貨想死的念頭而已。
她竟愿意陪他一起尋死?“你到底求的是什么?”江時寒被她的話震驚到了,喃喃道。他在她面前就是個廢物,有什么好求的呢?
他耳邊響起沈禾擲地有聲的聲音,清亮透澈,帶著女子特有的清甜與爽朗:“我想讓你好好活著,沒有負(fù)擔(dān)的活著,開心的活著,有生機(jī)的活著,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我沈禾一生坦坦蕩蕩從不說謊,我說過的話你都可以信”。
他直視著沈禾的眼睛,看見里面的真誠與凝重,在里面沒有發(fā)現(xiàn)一絲的欺騙與糊弄。
他又輕聲道:“可是我不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一個人迫切的想要他活著?他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可以相信的人嗎?他在這一刻又感覺到絕望,他的眼圈慢慢紅了,他已經(jīng)想不起來上一次紅眼眶是什么時候了。
過往的例子歷歷在目,難道他又要讓自己受傷嗎?
如世家貴公子般沒有受過任何磋磨的江季寒,此刻紅著眼眶看著她,里面盛滿了破碎的悲傷,眼神是那么的絕望,沈禾卻看出那孤獨的絕望下閃著一絲微弱的希冀的光芒,他也渴望著得到救贖。他單薄的身子微微佝僂著,想讓人將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端到他面前。
沈禾也跟著紅了眼眶,是心疼他,是迫切的想幫助他。末世的這十年,在她沒有出現(xiàn)的這些日子,江季寒一定在無盡的地獄中掙扎求生,直至最后沒有了求生的念頭。
他像是被人欺負(fù)慘了,垂著頭,低著腦袋,紅著眼眶,一言不發(fā)。沈禾終是沒有忍住墊起腳尖,伸手環(huán)抱住了他,輕輕拍著他的脊背,以求她的這點安慰,能讓他有求生的欲望。
真的不要再委屈的看著她,她會很心疼的。
沈禾的身體靠過來的那刻,江季寒的瞳孔微微縮了縮,腳步下意識想朝后退,卻沒有快過沈禾靠過來速度。
柔軟的身軀貼上他時,針扎的感覺竟然奇跡般的消失了,經(jīng)歷那些事后,他已經(jīng)許久不能與人正常接觸。她身上帶著暖香,讓他感受到春天到來,萬物花開,她身上的體溫也慢慢的傳遞到他身上,他感覺到了暖意,她的手慢慢輕柔的打著拍子,不禁讓他想起年幼時,母親哄他睡覺時的場景,他的面色露出懷念,他竟然很喜歡這種感覺。
隨后……
他的心跳就不由他控制的加快了,臉也慢慢變紅。
許久后……
他想,就留下來吧!再給自己最后一次機(jī)會去感受這個世界的殘酷與冷漠,然后在這殘酷的世界里找到一絲自己生存的理由。
萬一是好的結(jié)局呢?萬一她真能帶他走出迷途與黑霧呢?
突然身后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萬一……
突然吳曉曉驚呼的聲音響起:“哥哥姐姐,你們背著我在干什么呢?”
沈禾上前抱住江季寒時也十分不好意思,畢竟她是個古人,與異性相擁是她能做出的最出格的事,她不斷的安慰自己才讓自己不露怯,此刻聽到吳曉曉的話,立馬如遇見老虎的貓,雙手瞬間松開江季寒勁瘦的腰,落荒而逃,下樓梯時,她一個疏忽,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還是江季寒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胳膊,才防止她摔倒。
江季寒注意到她微微泛紅的耳尖,嘴角輕勾,臉上露出一抹淡笑。
原來害羞的不止他一個。
原來豪放不羈的她也會害羞。
而且……
是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