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生氣都來不及
見過趙揚和韋得利后,郝仁懸著的心放下來一半,另一半能不能放下來,就看韋得利研發(fā)的進展能不能趕上集采的時間節(jié)點。這一時半會也沒結(jié)果,只能干等著,讓這顆心再搖擺個把月。
郝仁想寬寬隋祖禹和陳競男的心,從日本回來后,這兩人心里不安定,做什么都是急吼吼的,有時候急于求成反而不好。
于是郝仁讓湯媛幫忙看看兩人有沒有空,下班前,能不能一起過來一趟。
郝仁轉(zhuǎn)身給落地窗前的一株橡皮樹澆水,這種植物在亞熱帶城市很常見,葉面寬大如成年男人的巴掌。郝仁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拿塊抹布擦拭葉面,時間久了,葉面仿佛上了一層透明的釉色,锃光瓦亮。
湯媛出去沒有五分鐘,辦公室門被人重重地推開了,撞到墻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郝仁沒回頭,以為是隋祖禹那個莽撞的家伙,開個門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
“這次叫你倒來挺快,不像平時拖拖拉拉的……”
郝仁回頭,話立馬就卡在喉嚨里了。進來的并不是隋祖禹和陳競男,而是帶著一股殺氣的劉達喜。
劉達喜生得很白,面部皮質(zhì)層較薄,皮下血管擴張,紅血絲隱約可見,當他發(fā)怒時更甚,用面紅耳赤來形容也不為過。
“劉總,請坐,今天怎么有空來我這里坐坐?”
郝仁估計趙揚已經(jīng)和劉達喜談過了,劉達喜拗不過趙揚,只能跑來他這撒氣了。
劉達喜對郝仁明知故問的語氣很不滿,直接往沙發(fā)上一靠,翹起二郎腿,鼻子輕輕哼了一聲。
“怎么,郝總不知道我為什么來?”
“別別別,您是行業(yè)前輩,就別郝總了,叫我郝仁就行了?!?p> “我哪敢?郝總都能背地里找趙總,把我手里的業(yè)務(wù)計劃私自給改動了,這工作能力,我這個前輩簡直望塵莫及?!?p> 劉達喜陰陽怪氣,郝仁聽著也很難受。雖然從大局來說,用自有品牌參加集采肯定利潤等各方面都更好,但終究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截胡了劉達喜的單,他有氣也在情理之中。何況郝仁即使不在乎劉達喜的脾氣,但管理層內(nèi)部失和,對公司還是不好,最終煩心的還是趙揚。
“劉總,你消消氣,我找趙總匯報時,并不知道你也在談相關(guān)的單。所謂不知者無罪,你沒必要發(fā)這么大火。”
“現(xiàn)在你知道了,是不是應(yīng)該做點什么?”
劉達喜不吃郝仁這套,真不知道,又何必找趙揚匯報,明顯就是故意找自己的不痛快。
“趙總已經(jīng)說了,大家各憑本事,我們自研的能中標就生產(chǎn)自研產(chǎn)品,您的客戶中標就生產(chǎn)代工產(chǎn)品,公平競爭,趙總也沒有偏幫我。而且從整體來看,自研我們的收益率更好?!?p> “你有沒有想過,客戶會怎么想?”
“客戶自己研發(fā)的產(chǎn)品沒有中標,怎么能怪代工方?”
“你想得太簡單了,客戶知道耀華中標,以后就不可能找我們生產(chǎn),擔心他們的圖紙泄露?!?p> “他們的設(shè)計比不過我們的自研產(chǎn)品,都不能中標,泄露給我們,我們也看不上。”
“你就是鐵了心要和我對著干了?”
“劉總,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對著誰干,我甚至不想和您有任何沖突,我們都是趙總的兵,對他來說缺了誰都不行。這樣吧,如果耀華這次沒有中標集采,我以后就不攪和路由器市場,你可以高枕無憂。如果耀華中標集采,您原本訂單的利潤,我們也會劃撥給您,如何?”
劉達喜聽完,怒色退去了一半,帶著幾分戲謔的笑容對郝仁說。
“郝仁,你不好好做手機,又來攪和路由器市場,是不是第一代產(chǎn)品僥幸成功后,后續(xù)乏力,被國外品牌打得無還手之力了?”
這句帶笑的話比剛才那堆怒氣沖沖的話殺傷力大多了,郝仁喉結(jié)聳動,用力地吞咽口水,像把什么苦果隱忍地咽下去。
“產(chǎn)品都是代代演進的,市場上沒有什么常勝將軍。劉總也有過失敗的經(jīng)歷,這一點比我更清楚,我不像劉總這么識時務(wù),知進退,我就沒想過要放棄?!?p> 劉達喜沒想到郝仁會拿自己的陳年舊事說事,努從心生,剛熄滅的小火苗又沖天躥起。
“年輕人,多失敗幾次就知道了,我等著你為自己的無知無畏交學(xué)費?!?p> “劉總,我盡量不讓您有機會為我買單?!?p> 兩人同時覺得多說無益,沉默半晌,劉達喜重重摔門而去。
門外,隋祖禹和陳競男在劉達喜進去沒多久就來了,湯媛說劉達喜已經(jīng)先進去了,讓他們在門口旁沙發(fā)坐著等一會。
劉達喜的嗓門很大,門外的三人聽了個一清二楚。隋祖禹脾氣直來直去,聽到郝仁在里面忍受這些難聽的話,體內(nèi)的血液都快沸騰了,立馬就要開門進去給郝仁助陣。
隋祖禹的手剛拉到門把手,就一把就被湯媛給按住。隋祖禹都不知道湯媛這個小矮子能有這么大力氣,自己竟然拉不開門,只聽見湯媛壓低聲音說道:“別進去,去隔壁會議室等吧?!?p> 隋祖禹心有不甘,見陳競男也對自己搖搖頭,就跟著兩人進了隔壁會議室。
“你看那家伙這樣吼郝仁!干嘛不讓我進去修理他一頓?”隋祖禹指著辦公室的方向忿忿地說道。
“你連門都推不開,能修理誰?”湯媛毫不客氣地說道。
“你就這樣看著你老大被人欺負?。俊?p> “你還不知道他為啥不帶你們?nèi)フ亿w總要資源嗎?難道你會覺得他這樣沒臉沒皮的人會想要樹威信,怕在你們面前丟臉?還不是怕你們心理負擔太重,沒有辦法聚焦本職業(yè)務(wù),想一個人把麻煩都料理干凈。再說,你進去能有什么用?”
“但那家伙也太過分了,說的什么風(fēng)涼話!至少我進去和他好好理論理論?!?p> “郝總又不是說不過他,只不過是覺得沒意義罷了。他要的難道是你逞一時之勇幫他罵人還是打人,他要的是產(chǎn)品實現(xiàn)競爭超越,讓人無話可說?!?p> 湯媛一改平時平靜溫和的樣子,語氣強硬,字字扎心,幾句話就編制出一張網(wǎng),一下子就把隋祖禹給鎮(zhèn)住了。是啊,解決了問題,就沒有人能夠拿問題說事了。隋祖禹的怒氣一下子泄了,扶了扶眼鏡,看著湯媛,沒想到平時存在感極低的湯媛,看問題竟是如此一針見血,自己和郝仁稱兄道弟這些年,居然沒有眼前這個大力女生了解郝仁,真是慚愧。
“是啊,是啊,湯媛說的對,我們做好自己的事,就是對郝總最大的支持了。”陳競男和劉達喜本來就不對付,剛才同樣氣得指甲蓋掐手心,現(xiàn)在聽了湯媛的話,豁然開朗,也跟著在一邊勸隋祖禹。
“抱歉,剛才沖動了,你們說得對。”隋祖禹耳朵貼門口聽了一下,發(fā)現(xiàn)劉達喜還沒走,找個椅子坐下來等。
湯媛給隋祖禹和陳競男倒了杯水,語氣又恢復(fù)如常,說道:“我建議一會大家就當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別讓郝總花時間照顧你們的情緒。”
隋祖禹干抹了一把臉,湊近一點給湯媛看,問道:“你看我現(xiàn)在像不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湯媛看著隋祖禹微微抽搐的嘴角,無奈地說:“欲蓋彌彰,算了,也是為難你,你少說兩句就行?!?p> 湯媛出去看了一眼,回來對隋祖禹和陳競男兩人說:“劉達喜走了,我們進去吧!”
三人故作平常地進了郝仁辦公室,郝仁看見三人很高興,完全不見與人沖突過的痕跡。
“有個好消息和你們說呢,趙總很支持我們做家庭路由器市場,還讓韋得利幫我們按運營商要求開發(fā)新品,我們又多一條路了。”
隋祖禹剛才已經(jīng)從劉達喜的吼叫中知道了,現(xiàn)在不知道要怎么反應(yīng),只好看向湯媛。只見湯媛從座位上站起來,激動地拍手說:“太好了!”
于是,隋祖禹和陳競男交換了一個眼神,也站起來,擠出幾個難看的笑容說:“太好了?!?p> 郝仁看著動作表情機械的三人,突然就笑開了:“你們在外面都聽到了吧,那還裝什么不知道?”
“你不生氣?”隋祖禹問道。
郝仁滿臉不屑地說:“每個看不上我的人都要生氣,我還有時間干活嗎?你們也不用替我抱不平,我根本沒看到哪里不平。說正事,競男姐多和得利那邊溝通,把客戶需求傳遞到位。水煮魚,路由器的事你不用管,我們的資金也很充裕,加快下一代手機的研發(fā)。我今天看新聞,CF都已經(jīng)宣布今年的消費電子展要發(fā)3G手機了,你可上點心吧,省錢不是你應(yīng)該考慮的事?!?p> “好。”
“行?!?p> ……
晚飯過后,隋祖禹一個人站在公司天臺上。
海濱城市傍晚的天空特別濃烈,血色的殘陽將落未落,盡力拖住入夜前的這點時光。彩色的晚霞像迸發(fā)的煙花,紅的、黃的、紫的、粉的,橙的,倏忽在頭頂炸開,染得天空姹紫嫣紅,色彩斑斕。
隋祖禹無心欣賞這美景,默默點燃了一支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仰頭對滿目的晚霞吐出一個煙圈。
戒煙一段時間了,突然來一支,久違的松弛感在體內(nèi)慢慢擴散開來。
每天放縱這么一小會就夠了,還有很多事等著做呢,隋祖禹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