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雪

　　當年的事，府中人盡皆知，下人們雖嘴上不言，但心里確是鄙夷柳氏這樣的女子的。

　　其中，自然也包括摘星，她身為林舒宴的貼身侍女，對柳氏可謂是厭惡至極。

　　這些年，她每次奉小姐之命去給柳氏送東西，就從未見過柳氏謝過小姐，反倒總是一副誰都欠她的樣子。

　　有一次她還瞧見柳氏身邊的嬤嬤，在她走后，當著柳氏的面把送去的東西全都扔在地上。

　　一個奴婢，敢如此行事，必是主人授意！

　　“小姐，我這回去給柳姨娘送月見梅，剛轉(zhuǎn)身就聽見她屋里傳來瓦罐破碎的聲音?！闭且贿呎f一邊打量著林舒宴的神色，見她面上并無慍色，頓時泄了氣。

　　“小姐，你怎么一點也不生氣??！”摘星替林舒宴感到不值。

　　林舒宴放下手中的茶盞，瞧了一眼摘星。

　　這丫頭，總是自己找氣受，也不怕哪天把自己氣壞了。

　　“坐?！彼〈轿ⅲo摘星倒了一杯茶，“先喝口茶?！?p>　　摘星是林舒宴父親麾下副將之女，自小跟著林舒宴長大，雖自稱奴婢，林舒宴卻一直把她當姐妹看待。

　　林舒宴前世生活艱難，見慣了世間冷暖，今生雖為貴女，卻也從未覺得比旁人高貴幾分。

　　人前，她二人雖為主仆，私下，她卻從不拘于禮節(jié)，二人同吃一席，同坐一處是常有的事。

　　摘星乖巧地坐在林舒宴面前，雙手捧過她遞來的茶，囫圇吞棗似的，一飲而盡，絲毫沒有品茶之意。

　　可惜了這上好的月見茶，摘星自己烹了一個時辰，正是入口的好時候，她卻三兩口入了肚，也沒細嘗是啥滋味。

　　“柳氏不喜我，如此作為也在情理之中?！绷质嫜绲恼Z氣舒緩，確實沒有一絲惱怒之意。

　　“那為何……”為何還要送呢？摘星眼巴巴地看林舒宴，一臉不解。

　　林舒宴自是明白摘星沒說完的話，她頗有耐心地解釋其中緣由。

　　“柳氏身為我父親的妾室，卻常年被拘于別院，母親不喜她，父親也不待見她，多年來更是從未曾前去看望一眼。長此以往，恐有心之人作怪，說我母親身為正妻，卻肚量狹小，苛待妾室。如今我執(zhí)掌中饋，斷不能讓此謠言滋生，這是其一?！?p>　　說罷，她素手執(zhí)起那白玉茶壺，為自己添上一盞。

　　接著不疾不徐繼續(xù)說道，“我七歲那年不幸落水，二哥為救我落下腿疾，不良于行，我有愧于他。二哥雖自小養(yǎng)在母親膝下，但柳氏畢竟是他的生母，別院清冷，柳氏自兩年前染了風寒，便一直臥病在床，這些年一直用湯藥吊著，二哥心中自會擔憂。他身為庶子，不便時常前去探望，我替他照看柳氏一二，也免得他憂心。這是其二。”

　　聽及此，摘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林舒宴食指輕點著那白玉茶杯上的一圈金絲，眼簾微垂。

　　“不過柳氏這些年雖表面安分，但我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我派你去，也是想看看她有什么異常之處。若是沒有，倒希望是我想多了?！?p>　　屋內(nèi)的熏香升起裊裊煙霧，最后一句，摘星可算是聽明白了。原來小姐每次派她親自前去，是有如此深意，果然小姐是世上最最聰明之人了！

　　摘星兩眼放光，臉上的崇拜之情顯而易見，“我明白了，小姐請放心，我日后定會更加仔細地盯緊柳姨娘的！”

　　摘星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

　　“那也不必，照常就行了，不然顯得刻意?！绷质嫜绶畔虏璞K，望著院子外的一片雪白，若有所思。

　　“是，小姐！”摘星順著林舒宴的目光望去，“小姐可是在擔心二少爺？”

　　這雪下得又急又大，不知道二哥的院子里可暖和？

　　一想到林清池，林舒宴心里就是滿滿地擔憂。

　　這些年，她尋遍大江南北，大夫找了上百個，可在她二哥的腿疾面前，卻都只有一句無力回天。

　　二哥的腿疾一到冬天，便愈發(fā)嚴重，早些年她時?？吹蕉缫驗樘弁措y忍而暈厥，這些年倒是好了些。

　　可今年的冬天，來得又急又冷，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下了一整夜。這才剛過九月，京都卻在一夜之間入了冬。

　　林舒宴放心不下林清池，決定親自去看看。

　　“摘星，去庫房把大哥去年送來的銀狐大氅拿來?！?p>　　去年野獵，林舒墨在西北獵得了一頭銀狐，命人做成了大氅，當寶貝兒似的從千里外的西北托人送回家中。

　　“是。”摘星應(yīng)聲退下。

　　銀狐毛最是保暖，做成大氅，必能抵御這屋外的寒風。

　　一盞茶功夫，摘星便已從庫房取來了銀狐大氅，正要給林舒宴披上，她卻擺了擺手。

　　“不必了，我披這個就好?！绷质嫜珉S手拿了一件羊毛披肩披在身上，“走，去松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