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p> 是溫月之的聲音。李景言站在窗前,燭火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了結(jié)了?”他問。
“嗯。醉夢樓現(xiàn)在亂作一團,請了個大夫來說盛鴻是死于馬上風(fēng),凌霜已經(jīng)去將軍府遞消息了?!?p> 李景言烏黑纖長的眼睫顫了顫,月光穿過窗欞,將他的臉映的有些蒼白。半晌,他道:“本王知道了。”
“王爺,”溫月之看著他的背影,有些不解:“您若想除去盛鴻,其實不必用這種法子的?!?p> “盛鴻習(xí)武多年,堂而皇之的動手會有點困難?!崩罹把圆[了瞇眼睛,“再說了,本王就是想要他這樣死,讓他的名聲爛在泥里,永遠被人所不齒?!?p> 他愉悅的勾了勾唇角,道:“皇上那么看重他,就算他囂張跋扈,以下犯上,也要給他封侯,卻怎么都想不到他會死的如此不堪?!?p> “王爺現(xiàn)下可以寬寬心了。”溫月之道:“那藥效果很好,沒有留下什么痕跡?!?p> 李景言點頭,道:“凌風(fēng)干的不錯?!?p> “是啊,要不是他一直跟在盛鴻身邊,我們也知道不了盛鴻最近神思不振,更沒辦法把他的藥掉包?!睖卦轮肫鹆耸裁矗瑔柕溃骸安贿^王爺,那個藥到底是什么,怎么會那么厲害?”
“那藥……”李景言轉(zhuǎn)過身,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姑娘家不必知道?!?p> ?????王爺您這時候怎么想起我是女兒身了???
溫月之暗自腹誹,但她實在好奇的緊,忍不住又說道:“王爺您告訴我沒關(guān)系的,其實我什么都懂?!?p> 這話說完,李景言明顯的嗆了一下,他低頭思索了一會,斟酌著詞句道:“那藥能讓男女愉情,但單獨服用卻并沒有什么效果,只有跟酒一起用了才能發(fā)揮效用,所以醫(yī)術(shù)再高明也看不出來,因為它本身就是無毒的。之前他吃的藥,也具有這種功效,只是劑量極小,也就損耗他一些精力而已。如今他神經(jīng)疲倦,吃下去的藥又是突然加大了劑量的,難免過度興奮,就……”李景言輕咳一聲,適時的止住話頭,不再往下說了。
溫月之耳朵發(fā)熱,垂下目光結(jié)巴道:“原,原來是這樣啊?!?p> 李景言也覺得不自在,迅速的轉(zhuǎn)移了話題:“明日,皇上大概會很不痛快了?!?p> 溫月之定定心神,抬起眼睛強裝正經(jīng):“盛鴻品行不端,這幾日滿京城都傳開了,說他辜負正妻,忘恩負義,還說他藐視君上,蔑視皇親,現(xiàn)在又出了這樁丑事,已經(jīng)是聲名狼藉,皇上肯定氣都氣死了。不過念著他的軍功,皇上應(yīng)該還是會給他身后的體面吧。只是……”
溫月之黯然,只是盛夫人知道了,會不會傷心呢?事到如今,能為盛鴻傷心的,估計就只有她一個人了吧。
“在想什么?”清朗的聲音在面前響起,李景言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跟前,正低頭看著她。溫月之心里一緊,忙道:“沒什么?!?p> 李景言不語。一旁的蠟燭燃了半宿,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屋內(nèi)有些昏暗,李景言的輪廓也變得模糊,身上那種冷淡和疏離消失了大半。溫月之看著好像在發(fā)呆的李景言,覺得這樣的氣氛不太對勁,她咽了咽口水,小聲道:“王爺?王爺?”
“嗯?”李景言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仿佛才回過神來似的,問道:“怎么了?”目光卻在她身上未曾離開半分。溫月之嗓子干的厲害,李景言的氣息讓她有些恍惚,她舔舔嘴唇,剛要開口,就聽見李景言淡淡的說:“原來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p> 猶如一盆冷水從頭澆下,溫月之總算清醒過來。她覺得自己有些好笑,王爺不過是順口感嘆一句歲月如梭,當(dāng)年的小姑娘長大了而已,她就胡思亂想了一大篇東西出來。
溫月之努力笑了一下,道:“王爺,夜深了,還是早點歇息吧?!?p> 李景言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就讓她退下了。
溫月之關(guān)上門出來,剛一踏進自己的屋子,就仿佛失去了渾身的力氣一般靠在了門上。她抬起胳膊捂住眼睛,喉間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嘆息。
她到底在奢求什么?
盛鴻的死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他到底是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如今卻落得個身死青樓的下場,連死法都叫人難以啟齒。皇帝器重他,哪怕他屢屢犯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為了安撫他,連侯爵都給他封了,他卻變本加厲,不思悔改,活生生的打了皇上的臉。于是這天的早朝,陰云密布,氣氛低沉,無論是皇帝還是百官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最后還是張?zhí)嫡境鰜泶蚱屏顺良牛骸皢⒎A皇上,微臣有一事要奏,盛將軍過世已成定居,眼下要考慮的,還是他麾下的火炮軍該如何安排。”
李懷璟捏了捏眉心,開口道:“火炮軍據(jù)守在江南一帶,等有了合適的人選,讓他接管便是?!?p> “皇上,臣倒覺得離王殿下就是最合適的人選?!壁w靖上前一步,說道:“離王殿下早年在外征戰(zhàn),他的玄甲騎兵也是訓(xùn)練有素,神勇無比。論用兵之道,朝中沒人能比得上離王殿下?!?p> “丞相說的有理?!被实鄣谋砬榭床怀鱿才骸安贿^離王統(tǒng)管著軍隊,已經(jīng)勞心勞力,若再接管火炮軍,朕怕他會不堪重負啊?!?p> “皇上,如今朝中安定,四方也并無戰(zhàn)事,鎮(zhèn)守邊關(guān),皇上不用憂心,但火炮軍一日無將,人心不安,無法好好為江山社稷出力啊?!?p> 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竟大多都站在趙靖這一邊。李懷璟心有顧慮,悶悶的說了一句此事再議,便讓下朝了。
這日午后,李景言不出意料的又被皇帝召進了宮。
溫月之又去了一趟祝溪的武館。剛一推門,就看到祝溪跟前站著一個人,正跟祝溪說著什么。她問過了祝溪,又笑著對那人道,“凌風(fēng),好久不見?!?p> 叫凌風(fēng)的男子春風(fēng)滿面,笑容如同春日暖陽一般和煦:“月之,好久不見。”他雖然仍是身材瘦削,但容貌卻已經(jīng)截然不同,嘴角帶著兩個小小的梨渦,一張圓臉上還有些孩子氣,無端的讓人覺得親切。溫月之又道:“王爺讓我跟你說,在盛鴻跟前待的這段時日,實在是辛苦你了?!?p> “害,王爺這是哪兒的話。”凌風(fēng)撓撓后腦勺,不好意思的說:“王爺把我送到京中養(yǎng)傷,我心里已經(jīng)很過意不去了,再不為王爺做點什么,那可真要良心不安了。”他憨憨的笑了幾聲,又對著祝溪抱了抱拳:“祝溪大人,如今我的傷早已痊愈,過兩天也該回漠城了。”
“這么著急?”溫月之疑惑,“盛鴻府中能走得開身嗎?”
“凌風(fēng)在盛鴻跟前一直都戴著人皮面具,未曾以真實面目示人。盛鴻身死,府中七零八落,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沒人會在意他的一個小小侍從的去向?!币慌缘淖O従彽溃骸澳悄沁?,也需要有人看著?!?p> “既然這樣,那凌風(fēng)你一路小心。說不定什么時候,我也能去漠城看看呢?!?p> 這話溫月之是笑著說的,身邊的兩人卻不約而同感到心里有點酸。凌風(fēng)斂去了笑容,拍了拍她的肩膀,鄭重道:“日子還長,總會有機會的?!?p> 向兩人告別完,凌風(fēng)便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收拾行囊去了。
“王爺今日是入宮了嗎?”祝溪問完,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又改口道:“想家了?”
溫月之一怔,忽然涌出了滿腹的酸楚來,她吸了吸鼻子,悶悶道:“大人,我哪里還有家?!?p> “………”祝溪也沉默了。良久,他沉聲道:“過去的事情就不要耿耿于懷了?!?p> 溫月之知道這就是祝溪的安慰,雖然祝溪總是冷冰冰的,不愛說話,但跟他一起生活了八年,溫月之總能從他身上感覺到兄長般的溫暖。想到這兒,溫月之舒暢了不少,又沒心沒肺的笑道:“知道了大人,聽說滿玉樓新出的梅花糕特別好吃,大人有沒有……”
“我乏了,你先回去伺候王爺吧?!弊O敛涣羟榈拇驍嗨?,把“你聒噪”三個字明晃晃的掛在了臉上。
……好吧,什么兄長般的溫暖果然都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