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yùn)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小和尚安靜地在房內(nèi)念經(jīng),卻始終無法入定,腦海中不斷閃過繡娘黯然離去的身影。
…………
“小和尚…”
門外一個清澈的聲音輕輕叫喚著,是繡娘的聲音。
房間內(nèi),小和尚敲木魚的動作一頓,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
“小和尚…我來聽你講故事啦小和尚!”
門外的繡娘一直不去,執(zhí)著的敲著門。
只有繡娘自己知道,她需要怎樣說服自己,給自己加油打氣,才敢如此理直氣壯而來。
“唉……”
小和尚輕嘆一聲,看來今天又是無法修行了。
他的心中一時間不知道是憂還是喜。
到底哪一種才是真正的感受,他不敢去深究。
“小和尚,你在干嘛呢!小——和——尚——”
房門打開,一個身著淺紫色短裝的女子映入了小和尚的眼中。
不長不短的黑發(fā)用白色絲帶簡單地縛住,輕巧地綰在腦袋后面,清秀的臉上正掛著開心的笑容,一雙大眼睛注視著小和尚。
小和尚的目光觸及那雙眼睛,迅速地低下了頭。
低頭斂眉,小和尚不敢直視繡娘,輕聲問道:“秀娘今日想聽什么?”
繡娘默默在心里說:就算什么也不講,只要站在你身旁,也是好的。
可是,她的嘴里卻笑著說:“嘿嘿,什么都行!”
繡娘眨著眼睛,目光始終未曾離開小和尚。
是的,什么都行,只要是你講的;什么都好,只要在你身旁。
“從前有一個老和尚,家里常常被賊光顧?!?p> “最后,連那最后的一床被褥也被偷了,老和尚終于忍無可忍?!?p> “這時,那賊人又來了,長得人高馬大。”
“老和尚一看,心中暗道,自己是肯定打不過他的?!?p> “那賊人也看到了瘦骨嶙峋的老和尚,不由得更加肆無忌憚了?!?p> “老和尚急中生智地說:‘施主,我這的東西都被你偷光了。今日剛好化得幾個錢,你把手伸進(jìn)來,我把錢給你’”
“那賊人一聽可高興了,便把手伸了進(jìn)來。”
小和尚雙手合什,聲音溫和。
“那老和尚真是的!以為這樣做,以后賊就不來了么!要是我啊……”
繡娘突然住了口,看著小和尚吐了吐舌,示意他繼續(xù)講。
小和尚無奈地看了繡娘一眼,便繼續(xù)開口說道:
“那賊人一聽可高興了,便把手伸了進(jìn)來?!?p> “老和尚趁機(jī)把他的手綁在門柱上,然后,不慌不忙拿著禪杖往賊身上打,連打邊喊:‘皈依佛’?!?p> “嘿嘿,干得好!”
繡娘聽著,一邊手舞足蹈,仿佛她是那老和尚,眼前便是那被她綁起來的賊。
“呵…”
小和尚禁不住笑出了聲,眼神中有自己也無法察覺的溫柔。
“那賊被打得痛了,只得也喊:‘皈依佛’。”
“老和尚又喊:‘皈依法’。”
“那賊也跟著喊:‘哎呀,皈依法’?!?p> “老和尚又喊:‘皈依僧’?!?p> “那賊又只好跟著喊:‘皈依僧’?!?p> “然后,老和尚才給賊松了綁,讓他走了。”
小和尚繪聲繪色的說著,眼角的余光一直看著繡娘。
繡娘似乎是注意到了,柔聲地問道:“后來呢?那賊還會找老和尚報復(fù)嗎?”
“那小偷在家養(yǎng)了三個月的傷,傷好后,便來找老和尚了?!?p> “老和尚也以為他要報復(fù)呢,沒想到,這小偷卻說:‘老師傅,我要出家?!?p> “老和尚就覺得奇怪,就問他說:‘你為何想出家?’”
“那小偷對老和尚說:‘我覺得佛祖他老人家智慧廣大,胸懷慈悲?!?p> ‘當(dāng)年一定知道,我今天要被師父抓住,打個半死?!?p> ‘所以,當(dāng)初才給弟子制定了三皈依,要是他老人家翻個倍,制定個‘六皈依’,我非得被打死不可呀?!?p> ‘今天,我要出家報釋迦佛他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吶!’”
“就這樣,老和尚把那個小偷給度了,這就是佛經(jīng)里著名的三皈依?!?p> 小和尚講完,唇邊還帶著笑意,神色安定祥和。
這時的他們,來到了初識的溪邊榕樹下。
斜陽透過樹葉,斑駁了樹影。
繡娘把手中的石子全部投入了小溪,鼓起所有的勇氣,下定決心似的轉(zhuǎn)身對小和尚說:
“你這三皈依,是一、皈依覺,覺而不迷;
二、皈依正,正而不邪;
三、皈依凈,凈而不染。
我這卻有四皈依你要聽嗎?”
繡娘帶著期盼的眼睛望向小和尚……
小和尚看著繡娘,原來曾經(jīng)清澈見底的雙眸,如今有了些憂傷,那幾分憂傷里卻又好似有了一份堅(jiān)定。
她就那樣癡癡地望著他,有種孤注一擲的勇氣,也有種義無反顧的凜冽。
小和尚低下了頭,隨聲問道:“何謂四皈依?”
“把手伸出來?!?p> 繡娘的聲音里竟然有一種讓人無法違抗的力量。
小和尚不明所以,雖覺今日之繡娘與別時不同,卻又說不上哪兒不同。
繡娘伸手抓住了小和尚的手,入手處,只覺得溫潤如水、細(xì)膩如玉。
彼此間都是一陣顫抖,繡娘的臉漲得通紅,猶如火燒。
小和尚手心也漸漸變得滾燙,撥動佛珠的手指,快如閃電。
繡娘雖然兩頰緋紅,卻還是拉過小和尚的手,在他掌心一筆一畫地寫,邊寫邊念……
“皈依佛…”
小和尚跟著念,臉上笑意不褪:“皈依佛?!?p> “皈依法…”
“皈依法?!?p> “皈依僧…”
“皈依僧。”
“皈依…”
這時,繡娘停住了,抬起頭看著小和尚。
繡娘心中知道,這最后的一皈依一旦說出去,便再也沒有了退路。
她是多么的想,他們彼此可以這樣近距離的長相伴下去。
她可以永遠(yuǎn)不長大,他也可以永遠(yuǎn)只是個小和尚。
可是,時光無情,不為誰而停留,年齡漸長,父母已經(jīng)在悄悄議論她的婚姻大事。
而小和尚也會漸漸變成大和尚,然后是老和尚。
“皈依…秀娘?!?p> “皈依……嗯…?”
笑容在小和尚臉上凝固,他呆呆地看向繡娘,說不出話。
繡娘的雙眼流露著渴望的神情,漸漸地布滿了悲傷,卻還是顫抖地仿如使盡全身力氣地說:“喂,說啊…皈依…秀娘……”
夕陽終于下山,光線也越來越暗淡,小和尚沉默的站著。
他多想跟著喊“皈依繡娘”。
可,那些清規(guī)戒律,那些參禪修行,那些。。。。。。
他不忍離開師傅,更加茫然的是,他能給繡娘什么呢?
是那些人言可畏,還是與世俗的對抗?
他不知道這會帶給繡娘多大的傷害。
他不忍的看著繡娘原來嫣紅的臉漸漸的越來越蒼白,手指的溫度也越來越冰冷,原來渴望的眼神漸漸的暗了下去。
繡娘黯然的轉(zhuǎn)身離去,淚從眼角滑落。
小和尚多想聽從心底的呼喚。
可是,他不能言,不能語,不能說!
小和尚怔怔地望著繡娘離去的背影,竟然有一種從來不曾有的心疼。
仿如這一次,便再也不能見。
仿如從此,便失去了對方。
小和尚幾乎想要脫口把她叫住,卻是張口無言。
什么佛法僧,什么覺正凈,多年的誦經(jīng)參禪,卻依然抵不過那清脆堅(jiān)定而顫抖的聲音說:“說啊,皈依繡娘?!?p> 此生,他是一個和尚,他希望可以修一個今世,換來世再與她相遇。
此生,她只是一個凡人,她希望可以在今生用慈悲,換取來世再度重逢。
可是,不管來生遇與不遇,今生已經(jīng)注定不能在一起。
心中的疼痛,讓小和尚回屋敲起了木魚。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yùn)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安訥爾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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