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 請假與曠課
1
菲爾德用力拉開門鎖。隨著咯嗒一聲輕響,清晨第一束陽光照進了甜品店里。
又一個明媚的周三開始了。
2
在該怎么和老師請假這件事上,菲爾德犯了難。
這是今天第一個煩心事,是領(lǐng)頭羊,是敢死隊,千千萬萬的麻煩和煩心事正鼓足干勁,浩浩蕩蕩地以攻城破國之勢向他涌來。
但關(guān)于今天開始請假這個決定,菲爾德卻沒有多少糾結(jié)。
畢竟當你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你學齡前的小妹妹阿黛拉被她缺心眼的父母丟在你床上睡得像幾萬年即便山洪海嘯都沒有動過的石頭,而她缺德缺打缺心眼的爸媽丹尼爾和瑪麗只是在你臉上糊了張寫著廢話的紙,就拍拍屁股連夜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說出差去了,是個人都會慌一下。
但當你環(huán)顧四周仔細想一下,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家里現(xiàn)在連一個靠譜的正常成年人都沒有,而店里新一天的工作正張牙舞爪向你撲過來。這時你會發(fā)現(xiàn),請假留在家里是最好的選擇——對自己、對小妹妹、對甜品店、對這個世界來說,都好。
至于剩下那兩個家伙——讓兩個有嚴重精神問題的神明單獨看一家甜品店,就尼瑪離譜??!
3
那這請假理由到底該怎么寫呢?
在這個連出門買菜都要和小販爭吵多送一根蔥的家庭里,莫雷蒂們在孩子的教育方面卻一直很慷慨,而乖小孩菲爾德也算爭氣地包攬了所有的“三好學生”,給自己爭取到了不錯的高中學校。
即使現(xiàn)在社會生產(chǎn)力快速發(fā)展,那些優(yōu)秀的教育資源還是大多集中在那些學費死貴、生源尊貴的私立學校。和暴發(fā)戶喬納森挨著座當了這么久的同學,身邊走過的大多不是某某貴族家的小孩,就是某某富豪家的小孩,像他這樣家境一般的小孩并不多。
現(xiàn)在看來這多少顯得有點諷刺。和邪教關(guān)系頗深的小孩竟然是大家欽定的“三好學生”,而光是一個邪神子嗣的身份,就比那些所謂貴族富豪之子牛逼拉轟多了——只是前者說出來會受到追捧和崇拜,自己說出來圍上來的只有中二病和宗教警察,不過這陣仗估計可比那些臭屁小弟們有排面多了。
但誰想要這種排面啊!
在這種情況下,跟老師說“要幫忙家中生意”,聽上去就像是和老師說:“老師老師我不讀書啦我要回家繼承家里高貴爵位/千萬家產(chǎn)啦!”但其實自己只是在家里當多功能高級工具人,連工資都沒有的那種。
而要是攤開來實話實說,告訴老師“我要在家里照顧我的小妹妹和兩個腦子有大問題的邪神并幫他們一起賣小蛋糕小娃娃”,那他肯定就會被直接拉到宗教法庭審判槍斃——希望在教會工作的倫納德先生會記得把我刨出來。
但這并不是全部。
這讓菲爾德很糾結(jié),最終他拿起電話,再一次熟練流暢地決定扔掉莫雷蒂家的風評。
“老師,不好意思,我犯病了?!?p> 電話里的老師拿著寫著“家族精神病史”的檔案紙沉默良久。
菲爾德只希望這次缺勤不會影響這個學期的評優(yōu)。
4
“我建議你這個星期還是不要去學校了。”
“我已經(jīng)請好假了。”
克萊恩一愣,接著撲哧笑了,繼續(xù)攪拌著甜蜜的焦糖。
“這挺好的,我們的乖小孩終于學會逃學翹課了!”
“沒有!我請的是病假!”菲爾德急得高聲反駁,他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委屈,“我這學期全勤和評優(yōu)要不保了!”
“那不更好,”克萊恩從廚房里伸出腦袋,拿著沾著焦糖的攪拌器在空中比畫,“你連合法逃課都學會了!我真是倍感欣慰。”
這種奇怪的爭論自己永遠是沒機會贏的,菲爾德只好把一肚子的騷話咽了回去。
店門外幽冷發(fā)青的晨光逐漸退去了寒意,點點暖黃在白得透亮的日光里暈染開來,洋洋灑灑地給店里鍍上一層蜜。
甜品店并不大,小心翼翼地擠在辛普森街的兩個店面的空間里,老舊的木制窗條交錯在明亮干凈的玻璃上,古樸的鐵藝招牌上蹲著一只鐵鑄的黑貓,鏤空的黑眼睛看著來來往往熱鬧的人群。郁郁蔥蔥的花草在古老的木頭和黑鐵之間恣意展現(xiàn)自己新鮮透亮的枝葉,熱情拋灑自己旺盛的生命力。
周三第一撥客人陸陸續(xù)續(xù)地踏進了店里,他們多半來為家中購買早晚點心或者來為主人訂購每日的下午茶。店里簡樸的木制家具被涂上了明亮又多彩的顏色,五彩繽紛的裝飾物一層層地點綴在墻面與柜子上,像是把打碎的馬卡龍鋪在墻面上再擠上五顏六色的奶油,最后把鮮嫩明艷的鮮花嵌在恰到好處的地方,襯得一排排人偶更加靈動鮮活。
今天第一鍋糕點出爐得比較晚。店里人手大量縮減,但還算能勉強應(yīng)付活計,那溫暖甜蜜的糕點香氣再次在店里彌漫開來。新摘下來的月亮花剛剛離開莊園里那條黑色的小溪,還沾著清晨的露水,清幽寧靜的香氣猶如一層輕盈的細紗,輕輕地籠在店里。那清晨的薄霧還沒徹底離去,空氣中仍留著那種早晨特有的淡淡的清新氣味,沁著水汽與草木泥土的氣息撓著人的鼻子。
電話鈴也開始響了起來,歡快的音節(jié)一蹦一跳地在屋子里回響。墻壁上的電視機開始播報晨間新聞。菲爾德操作著電腦滋滋滋地打印單據(jù),各種各樣的訂單漸漸爬滿了黑板墻。玻璃圍成的人偶工作間里,愛麗絲踩起了縫紉機,烏拉烏拉的機械聲攪碎了清晨的寧靜。廚房里傳來機器的聲音,嗡嗡嗡地填滿整個甜品店。小阿黛拉坐在收銀臺桌上,黑魆魆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捧著話本咿咿呀呀地喊著。門外來來往往的人群越來越多,幾聲孤獨清亮的問早變成了人聲鼎沸的喧囂,汽車嗚嗚轟鳴,腳步聲嗒嗒作響,人來人往間門上的風鈴在叮鈴叮鈴地鬧著,裹著幾分寒氣的秋風搖著還算茂盛的梧桐樹在街邊沙沙作響。
貝克蘭德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