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的周末,大街上的霓虹燈和大屏幕像是一排排被雨水撲滅了的蠟燭,全都失去去了往日的五彩斑斕。
十字路口正急促地閃著紅燈,倒計時數(shù)字在暴雨的沖刷中不停地跳動著,這種莫名其妙壓過來的緊迫感讓韓譯幾乎喘不過氣。
這已經(jīng)是他第三次去詢問茯姿失蹤的事情了,目前還是毫無進展。
此時的韓譯黑著眼圈,握著方向盤,兩眼無神地盯著前方信號燈上跳動的紅色數(shù)字。他發(fā)現(xiàn)眼前信號燈計時器上猩紅色的數(shù)字開始越跳越快,越跳越急促。
約莫過了十來秒,猩紅色的數(shù)字像是掙脫了信號燈的束縛開始往外不停地膨脹,然后突然間化成了一團紅色煙霧徑直地撲了過來,韓譯在一陣驚慌中像中了邪一樣,一腳油門沖了出去。
一陣在暴雨中顯得異常刺耳的剎車聲瞬間劃破了這個暴雨天的沉悶,緊接著是玻璃瞬間擠碎的聲響,剎那間韓譯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當韓譯醒來的時候,車子正停在了一條環(huán)山公路盡頭,再往前只能左轉(zhuǎn)掉頭往回走了。
旁邊是一個熟悉的車站,說是車站,其實只是一個臨時載客點,附近山村里的村民要想進城都得先到這里,然后才能搭上這個城市開得最遠的一趟客運班車。
車里的韓譯喘著粗氣松開了身上的安全帶,他條件反射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沒有血,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韓譯認得眼前的這條路,這是進椮山必經(jīng)的一條路。雖然這一年下來的噩夢都是從這里開始的,但這勉強也算是一個比較熟悉的地方,于是他鬼使神差地下了車。
此時已經(jīng)接近傍晚,載客點上早已經(jīng)沒了人影,看起來有些許的冷清。
韓譯隨手解鎖了手機,他看了一看手機,發(fā)現(xiàn)這一片山里的信號還是時有時無,左思右想后的他還是繞進了公路邊的小路。
遠處山上偶爾傳來一陣陣倦鳥歸巢后的短暫低鳴,更顯得這一片山區(qū)的寂寥,韓譯沿著小路慢慢地往深處走了進去。
眼前是一條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不到半米寬的羊腸小道,兩邊灌木叢你擁我擠地拼了命地往路中間抻,以致于人一旦陷了進去就再也看不到前后方的路。
就好似一些看不清摸不透的事情,不管前進還是后退你都無法窺視其全貌,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往前走或者往后退,總之就是不能停下來。一旦停了下來就容易迷失,這大概也是韓譯不緊不慢地一直往前走而沒有停下來的原因。
韓譯憑著記憶不緊不慢地沿著小路往前走著,不知不覺地天空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各種不知名的蟲鳴開始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韓譯拿著手機照明,大約走了有五十多分鐘,借著微弱的天光,一片若隱若現(xiàn)的湖水逐漸出現(xiàn)在了韓譯的視線里。
看到湖水的那一刻,韓譯的心情是復(fù)雜的,他突然停了下來。
去年在這片山里發(fā)生的那些事情他至今歷歷在目,其實這一年下來他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去回憶,但是越是壓抑自己的思想,回憶侵襲得就越厲害。
不過既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到了這里,倒不如直接面對。就那么胡思亂想了一通后,他深吸了一口氣,稍微加快了速度,向遠處那若隱若現(xiàn)的湖面走了過去。
由于夜路特別的難走,韓譯的精神幾乎都集中在了腳下的路況上。在快要接近湖面的時候,遠處湖邊上一個似乎是戴著斗笠的人影突然從他無意一掃而過的視線里一晃而過就消失了。
他停下了腳步,屏住呼吸細細地往此時還不算太接近的湖面望了過去。
借著天光,湖邊的確是影影綽綽地立著一個戴著斗笠,一動不動的人影。讓韓譯心里開始發(fā)毛的是他根本看不清這一動不動的人影到底是背對著他,還是面對著他的。
他心想,這么晚了,即便是附近的山民在外面干活,那也應(yīng)該會帶著照明設(shè)備才對,況且這奇怪的人影一直一動不動地立在那里,這也太不尋常了。
最近茯姿的日記已經(jīng)把韓譯的神經(jīng)煉得是越來越脆弱,他猶豫再三還是克服了自己心里的恐懼,然后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朝著人影走了過去。
大概走了有幾分鐘的時間,就在韓譯的手機光線越掃越近,掃到了眼前人影的時候,一張布滿皺紋,正似笑非笑的臉突然出現(xiàn)在了韓譯的眼前,讓人毛骨悚然的是這怪異的老頭剛才居然就一直那么直勾勾地盯著他。
“不好意思,我想問......”韓譯有些心悸,用因為恐懼而變得顫抖的聲音正要跟老頭打招呼。
“你來了,村里有樁儀式正等著你……”老頭還是似笑非笑,直勾勾地看著韓譯,在有些機械地說完這句后,伸出手緩緩地往湖西側(cè)的另外一條小路指了過去。
韓譯一臉疑惑地拿著手機手電筒順著老頭指的方向照了過去,等韓譯回過頭來就要詢問到底什么情況的時候,他眼前已經(jīng)一個人影都沒有了,視線里只剩下黑沉沉的湖面在手機電筒照射下泛起的一粼粼刺眼波光。
韓譯的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上,他喘著粗氣循著剛才老頭指的那條小路走了過去。
眼前的小路兩邊倒不像剛才走的那條路那樣灌木叢生,雖然剛才那怪異的老頭確實有些奇怪,但還是有一股力量驅(qū)使著他一直往前走去。
大概又繞了有四五分鐘,映入眼簾的居然是一個燈火通明的小山村,遠遠地就能聽到人群的嬉鬧聲和一陣陣敲鑼打鼓的聲音。
韓譯一掃剛才的陰霾情緒,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他一路向著那戶門外掛著兩個竹編紅燈籠,并且正熱鬧非凡的人家走去,卻發(fā)現(xiàn)路上經(jīng)過的三戶人家的燈卻都是滅著的,給人的感覺像是已經(jīng)廢棄了的屋子。
在走到第四戶人家的時候,一個黑影突然從旁邊屋子里躥到了韓譯的腳下。
猝不及防的韓譯著實被嚇了一跳,就在他低下頭想要看清楚是什么東西的時候,黑影已經(jīng)躥到了路邊另外一個屋子的屋頂上,然后停了下來。
韓譯定睛一看,只見一嘴里叼著一只黑色布鞋的黑貓正用冒著冷光的眼睛直直地瞪了他約有五秒后就徑直地跳進了旁邊的草叢里。
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瞬間涌上了韓譯心頭,但前方點著燈籠的那戶人家還是時不時傳來人群的嬉鬧聲和敲鑼打鼓的聲響。大概村民們都聚集到了那里吧,韓譯邊走邊在心里說服著自己,沒一會功夫就已經(jīng)站在了兩個大紅燈籠下面。
左右兩個大紅色的燈籠在夜風(fēng)里不停地搖曳,紅色的燈光映在韓譯的臉頰上,竟生了一絲詭異的氣息。
此時屋子的大門正緊閉著,里面還是嘈嘈雜雜的人群嬉鬧聲和敲鑼打鼓聲,偶爾還偶爾夾雜著一陣陣嗩吶聲。
韓譯一直都認為嗩吶是這世界上最奇怪的樂器,傳統(tǒng)的婚慶總少不了嗩吶伴奏,與此同時它又在白事里占了主導(dǎo)地位。同樣的嗩吶曲子,放到不同的情境下能讓人聽出兩種反差極大的立意和情緒。
即便如此,對韓譯而言,半夜響起的嗩吶聲更多的還是對死亡的哀悼,因為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無數(shù)次地在深夜里被遠處葬禮的嗩吶聲驚醒過。
就那么胡思亂想了一通后,韓譯有些拘謹?shù)厍昧藘上聼艋\下的大門,伴隨著兩聲沉悶的咚咚聲,里面的嬉鬧聲居然瞬間戛然而止。
韓譯正納悶著是不是自己出現(xiàn)幻覺了,然而不到三秒的時間后,里面又像剛才一樣傳出了各種嬉鬧聲和敲鑼打鼓聲。
這次還沒等嗩吶聲響起來,韓譯又疑惑地敲了兩下門,里面的喧囂聲又是瞬間戛然而止。
在不到三秒的時間后,里面又開始喧囂了起來。
此時的韓譯已經(jīng)意識到事情不太對勁了,他壯起膽一把推開了眼前的大門。
門敞開的瞬間,所有的聲音都突然消失了。
眼前是一個破敗的天井,再往前是一個緊閉著門卻燈火通明的屋子,兩邊則各連著一個側(cè)房。
韓譯突然感覺這地方似曾相識,他強壓住自己的恐懼吃力地回想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這地方似乎跟茯姿日記里描述的屋子是一模一樣的布局。但是這么一想起來,他內(nèi)心卻是更加地恐懼了。
不過強烈的好奇心還是驅(qū)使著韓譯穿過天井走到了堂屋的門前。當他正要伸手推開那扇門的時候,頭頂突然劃過一陣刺耳的叫聲,韓譯嚇得收回了正要推門的手,轉(zhuǎn)頭向左邊傳來聲音的屋頂望了過去。
在不太明朗的月光下,剛才路邊撞上韓譯腳的那只黑貓赫然地出現(xiàn)在了屋頂上,此時的黑貓嘴上還是叼著一只黑色布鞋,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又是一下子消失在了屋頂上。
韓譯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回過神來,然后慢慢地推開了堂屋的門。
在大門打開的同時,透過門下縫隙,一雙腳赫然地出現(xiàn)在韓譯無意的掃視中,讓他汗毛幾乎炸起來的是那雙腳居然是離地的。
眼前的這個“人”左腳上正套著黑色布鞋,右腳卻只看到了一雙套得東倒西歪的襪子,鞋子早已不翼而飛。
韓譯腦袋瞬間一片空白,他已經(jīng)嚇得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剛才黑貓叼著黑色布鞋的畫面不斷在他的眼前回放。他驚恐地收回了推門的動作,然而堂屋的門卻順著他剛才的動作“咯吱”一聲自己慢慢地敞了開來。
眼前杯光燭影,煙氣彌漫。
兩個雙腳離地,一模一樣的紙人映入了韓譯的眼簾,身后的竹架子正撐著兩個紙人做出了一個讓人看著極其不舒服的生硬動作。
一陣風(fēng)突然從外面灌了進來,燭光帶著兩個人影在堂屋里搖曳起來。
韓譯已經(jīng)完全嚇攤在了地上,他沿著左邊紙人的腳部往上打量,直到視線停留在了這個紙人的臉上。
眼前的這個紙人雖然臉上化了很濃的妝,但那分明就是他自己的樣子,一股徹骨的寒意瞬間蔓延韓譯的全身......
車后一陣陣刺耳的鳴笛聲突然毫無預(yù)兆,瘋了似地襲了過來。
車窗外,一個身披翠綠色反光雨衣,看不清臉的人急促地敲打著車窗。
韓譯從驚慌中醒了過來,一身冷汗幾乎浸濕了全身。身邊的手機正急促地響著,他慌亂地搖下了車窗,只見一個交警正用嚴厲的眼神盯著他。
這已經(jīng)不是韓譯第一次在車上陷入幻覺了,他一直認為他這輩子都不適合開車,因為每次他一踩上油門,前方不斷往復(fù)推進的路面就很容易讓他像被催眠一樣陷入自己的思緒里,這次的扣分加罰單算是再次給他敲響了警鐘。
白天的夢魘似乎是某種冥冥之中的暗示,晚上的時候韓譯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發(fā)了好久的呆。從白天到現(xiàn)在他一直有點揣揣不安,心里一直有一個奇怪的聲音在驅(qū)使著他。
韓譯最終還是從住處下了樓,當一臉疲憊的他開著車行駛在開往椮山的環(huán)山公路上時,時間已經(jīng)是深夜十點多鐘。
就在前方距離他白天夢魘里的那個臨時載客點還有差不多一兩公里的時候,儀表盤上架著的手機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
“我們已經(jīng)找到簡茯姿了......不過......”韓譯快速地點開了手機免提后,一個略顯沉重的聲音還沒把話說完,通話就突然斷了。
借著開車的間隙韓譯掃了一眼手機,原來是信號斷了。進了這片山區(qū)后手機沒信號倒是常有的事,但剛才的電話話已經(jīng)讓他有了非常不樂觀的判斷。
韓譯很想掉頭往回開,但剛才通電話的時候他已經(jīng)錯過了最后一個路口,此刻的他必須一直開到道路盡頭的臨時載客點,才能掉頭往回走。
就在韓譯繞了個彎道快要到達臨時載客點的時候,前方一輛正急促地閃著紅藍暴閃燈的警車??吭诹寺愤?,而再往前似乎還停了輛救護車。
深夜里看到這種紅藍光影交織的情景總會讓人心里一緊,一股強烈的不祥感瞬間貫遍了韓譯的全身。
韓譯有些驚慌地把車??吭诹寺愤叄藭r他的心里極其的矛盾,有些抗拒,又有些急于一探究竟地往警車走了過去。
經(jīng)過一番簡單詢問后韓譯才松了口氣,原來前方只是兩輛私家車追尾后出了點小事故,醫(yī)護人員正在救援。
真是虛驚一場,但回頭想想剛才車上接到的電話,他深吸了一口氣后回到了車里,發(fā)動車子從載客點掉頭后就火急火燎地往回開了出去。
從椮城到環(huán)山公路盡頭有將近兩個小時的車程,期間雖然信號極差,但是一般情況下還是越往椮城靠近,信號就會相對越好。韓譯有些無可奈何地開著車往回走著,在大約開了有半個多小時后,他才再次回撥了剛才的電話……
衣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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