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俺們村有個雷二傻(五)

　　“禿子叔，你不能…不能啊…”

　　我舌頭像是灌了鉛，說話都不利索了。我知道他曾經(jīng)是個精神病人，這種人要是犯了病什么事都做的出來。

　　“嘿嘿，嚇著你了？”

　　禿子叔頑皮的沖我一笑，一屁股坐在大車的轅頭，

　　“娃兒，上車走了，還有兩小時的山路才能出山呢！”

　　禿子叔從驢背上的褡褳里摸出一個裝過山楂丸的鐵皮小桶和一個皺皺巴巴的田字格本，鐵通銹跡斑斑顏色退卻，他撕了半張作業(yè)本，擰開蓋子把一把黑色的干煙草葉倒在紙片上，緊緊地一卷，留了一條細窄的邊沿，兩手捏著煙卷的兩頭，伸出舌尖舔舐紙條，腦袋一甩，四根手指飛快捏著煙卷一攥，一根手工自制的卷煙就包好了，他把支煙的一頭攆成一個小揪揪，另一頭叼在嘴唇上，擦燃了一根火柴，那道火光一閃，小揪揪的火苗沖天，照亮他光禿禿的腦袋和古銅色的臉膛，臉上泛著油光，深邃的皺紋層層疊疊地布滿整張蒼老寂寥的臉，活像一個年代久遠風干的核桃。

　　他深吸一口煙，煙頭的亮點一閃，在黑暗中燃起了一點光明，這點亮光忽明忽暗，一股股又臭又嗆的藥味從車頭飄過來，我被嗆得不住咳嗽。

　　他猛吸幾口，過足煙癮后，打開了話匣子，

　　“娃兒呀，你可知道咱們剛才趟過的那條河淹死了多少人嗎？你又知不知道咱們走的這段懸崖摔死過多少人呢？你肯定不知道，這條河和這這座山是咱們雷家洼村的兩道索命符，想走出這大山，就非的趟過那條河，翻過這座山。

　　雷家洼的村民祖祖輩輩被困在這大山里，一代人里能走出這大山，去見見外面世面的也就兩三個人，我們這輩人只有三個人走出去過，一個是咱們老村長，他走的最遠去了青海當兵，另一個是我，我曾經(jīng)趕著驢車去過省城，第三個就是這傻貨的爹，雷老實?！?p>　　說實話，老村長和禿子叔見過世面我知道，但雷老實那一副窩窩囊囊的樣子，我不太敢相信。

　　禿子叔接著說道，

　　“我、老村長還有雷老實，我們?nèi)齻€人有一段心結(jié)，就是因為這個心結(jié)，我們才走出家門的?！?p>　　“什么心結(jié)呢？”我終于忍不住，和他搭話聊起來了，禿子叔笑著，長嘆一聲，

　　“都是因為這傻貨的娘，我們?nèi)齻€男人，喜歡上了同一個女人。”

　　我有點詫異，人家看不上你我不意外，但老村長在我心里可是咱雷家洼村里頂天立地的漢子，雷二傻他娘是不是被屁熏壞了眼睛，為什么不挑老村長呢？

　　禿子叔說道，

　　“那時候，他娘是我們村最水靈的姑娘，人好看，也好，臉蛋子又白又嫩，烏黑水滑的大辮子，可以招惹喜歡呢，但就只有一條，她們家出身不好。你懂什么是出身不好嗎？”

　　我點點頭。

　　“她爺爺解放前是咱們這山里十里八村的著名的大地主，有千畝水田，牛羊無數(shù)，騾馬成群，使奴喚婢?！?p>　　我驚訝地看看他，不覺脫口而出，說道，

　　“禿子叔，你念過書啊，出口成章呢！”

　　“呵呵，叔倒是識字，但可沒這么好的文采，這幾句話是當年報紙上登的，這么些年我還記得這些句子，就跟刻在心里似的，他爺爺病死后，家就敗了，她爹是個的大少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文不成武不就，家一敗就靠他娘做點簡單農(nóng)活一日三餐喝粥度日，后經(jīng)不住折騰就死了，全家的男人都死了，只留下她娘，和還穿開襠褲的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