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盡沉默了一會,說:“這的確是一種特殊的怪癖。我記住了。還有嗎?”
“還有!”矮胖的鹿明顯沒說夠,“不讓她出門,但是每天拉著她在花園里曬太陽,早晚還要各半小時。團長又不是植物!”
“澆水……曬太陽……確實很奇怪。還有更有嚴(yán)重點的嗎?”余盡點頭。這些行徑確實非常怪異,不過還是沒有什么硬性的線索。
人群一片寂靜。
“嚴(yán)重的話厲芷姐早就和他拼命了?!辈恢勒l說了一句。
“這邊有個人要說話。”包袱叫道。
余盡回過頭,只見包袱拉著一個瘦小的盲人琴師,兩只手指放在他的脖頸上,琴師張著嘴沒有聲音,不過能看到他脖子上兩根凸出的青色血管不住跳動。
“他說,前天排練結(jié)束,晚上他想把戲服提前放在劇院里,結(jié)果聽到花園里歐幾尺在叫團長……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他要叫團長吃土。團長不吃,歐幾尺一直在勸她?!?p> “什么?吃土?他要干什么!”矮胖的鹿怒目圓睜,“什么狗屁生活管理員……管他是誰,不得好死……”
余盡皺起眉,“后來怎么樣了?”
包袱摸著琴師的脖子感受震動,過了一會兒說道:“沒有。歐幾尺發(fā)現(xiàn)了他,把他趕走了。還好他以為我們器樂組里除了我全部都是聾啞盲人,什么都不知道。這家伙還殘留著一點點聽力?!?p> “澆水和曬太陽,吃土這些事情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余盡問。
看來單影人劇團中的不少成員并不知道這件事,有幾個人沉浸在震驚中,有的一臉憤怒,剩下幾個人面面相覷。
“澆水和曬太陽,我加入的時候就見過。”一直沉默的高瘦鹿團員突然開口答道:
“我是一年前加入的。那時就碰到過歐幾尺帶著團長在公園里曬太陽。不過當(dāng)時我并不覺得奇怪。
直到厲芷告訴我除了刮風(fēng)下雨,每天歐幾尺都要求團長這么做。比如澆水一定要澆滿半個小時,他好像不在乎到底花澆的怎樣,就是要消耗團長固定的時間?!?p>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單獨看一件事是小事,時間長了加在一起難免讓人覺得奇怪。
高瘦鹿想了想又說:“有一次團長一天表演了五場,很累了,歐幾尺還叫她去澆花,厲芷姐要幫他澆,他不讓,非要團長澆花,說是每天固定的修煉,不能間斷。澆花每天都要澆,曬太陽只要不下雨也是一樣。”
高瘦鹿的性格沉穩(wěn)一些,對歐幾尺也沒有矮胖鹿那種暴躁的反感,而是單純對這種反常的行為感覺到詭異不安。
“吃土呢?”
“這……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备呤萋沟吐暤溃骸爸八麤]有這么過分。如果我們早知道歐幾尺已經(jīng)變態(tài)到這種程度,如果執(zhí)法者不管的話,我們……我們不如帶著團長一起逃跑。”
“跑什么跑!弄死他!”矮胖鹿說。
“白團長對這些事情的態(tài)度呢?有和你們說過什么?”余盡問。
高瘦鹿扭頭看了看人群,沒人應(yīng)聲,回頭道:“沒有?!?p> “曬太陽在哪里?澆的花在哪里?”
“應(yīng)該都在后面花園。”高瘦鹿說。
余盡又問了幾個問題,只覺得這個劇團里的所有人都是一群心思單純的單線程生物,凡是需要過度思考的地方,要么想到奇怪的地方去,要么直接未響應(yīng)。白提佳把他們保護的非常好,一切需要和外部交流的場合都由她自己,厲芷或歐幾尺出面,單影人劇團里的成員只管到了地方表演就是,對于別的事一概不知。
劇團的成員小的有十幾歲,最大的已經(jīng)皺紋斑駁,看上去起碼六十,然而在單影人劇團,倒好像他們才是被照顧的孩子,白提佳一個小女孩則又當(dāng)?shù)之?dāng)媽。
這也可以理解,劇團中不少人在加入劇團前要么是被放棄的社會邊緣人,要么是處境艱難的窮人。不少人虛長了三十多歲,也只是三十多年重復(fù)著行尸走肉艱難維生的生活。加入劇團后直接等于原地重生,年齡從零開始計起也可以理解。
因此,整個單影人劇團團員的忠誠度也特別的高,雖然目前大家雖然在知識和技能上都不怎么具備幫助白提佳的能力——準(zhǔn)確的說,里面的絕大部分人連怎么合章程的找執(zhí)法者都不知道,但還是自發(fā)聚集在此,為烘托氣氛添磚加瓦。
不過眼下讓他們一直呆在這里也不是辦法。
前面有幾個成年漢子怒目圓睜,后面?zhèn)扰_上一堆女眷嚶嚶啜泣。旁邊還有一溜拿著各式傳統(tǒng)樂器,穿著整齊黑衣面色呆滯的樂手坐在墻邊——雖然其中有幾個人的演奏水平余盡記得很不怎么樣,但大家還是保持了足夠的敬業(yè),不時拿出來招呼兩下,為凄風(fēng)苦雨的氣氛雪上加霜。
只需要來張白提佳的黑白照片,這個后臺立刻可以升級為靈堂。
“大家都先回去吧?!庇啾M對群龍無首的單影人劇團說。人群蠕動了一下,然后靜止。
余盡問包袱,“白團長不在的時間,一般大家都聽誰的話?”
“厲芷?!卑ふf。
“除了厲芷呢?”
“歐幾尺,他是團長的代理人?!?p> 余盡扶著額頭,“我是說現(xiàn)在在的這些人里,誰說話算數(shù)?”
包袱想了想,“沒有?!?p> 真是個扁平化的組織……
“你過來?!庇啾M叫高瘦鹿。他扶著高瘦鹿的肩膀,讓他轉(zhuǎn)向人群,“從現(xiàn)在開始,團長不在的時間,大家就聽這個人的話?!?p> 他又對著高瘦鹿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冰冰。”高瘦鹿說。
余盡的臉皺了起來。
“我做微能氣動生意失敗,想要自殺。白團長幫我還清了負(fù)債,救了我。我決定改和團長姓,冰冰是團長起的名字?!卑妆缓靡馑嫉卣f。
“好吧,從現(xiàn)在開始,到佳佳團長回來前,大家就聽冰冰這個代理團長的話。不要著急,不要打架?!庇啾M用一種幼兒園老師的口氣對人群說。
矮胖鹿明顯不服,“為什么聽他的話?他膽子超級小,老是叫我們跑啊躲啊,團長需要我們站出來!”
“也對?!庇啾M點頭,“你們兩個性格互補,正好商量著做決定。這樣,你也當(dāng)代理團長,一件事情,凡是你們兩個有一個不同意,就不要做。你們都覺得可以做的事情再做。你叫什么名字?”
矮胖鹿的表情緩和下來,說:“白娜娜。因為……”
“好了知道了?!庇啾M打斷道,“冰冰和娜娜,現(xiàn)在帶著大家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