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野牛的形象,和楊飯具象體之間的聯(lián)系是完全說得通的。
灰色天幕下,高高低低零零散散數(shù)百上千個寒冰平臺交錯,構(gòu)成了縱深極廣闊的“孵化所”區(qū)域。
每個寒冰平臺上都有一個帳篷大小的孵化包囊,這其中有多少已經(jīng)被楊飯的意識結(jié)構(gòu)所占據(jù)?
也許……全部都是……
每個包囊可能都是一個思維節(jié)點(diǎn)。
余盡無聲地?fù)u了搖頭。
作為產(chǎn)生這個存在扭結(jié)碰撞起源的二個意識之一,可以想象楊飯的主體意識在此一定會擁有一些特殊的權(quán)限。
無論是他召喚其他虛影的能力,還是他分割位面的效果都是來源于此——楊飯所召出的大桃子,黑貓,和兩只松鼠都處于另一種特殊的位面。
如余盡這樣的自主意識,和強(qiáng)森波比這樣的原生意識都可以直接觀測到他們,反之則不行,小動物們無法直接觀察到除了由楊飯創(chuàng)造的主觀虛影之外的人。
當(dāng)然,考慮到他本就是幻夢空間沖突的二源之一,擁有這樣的權(quán)限完全合理。
但這只黑貓就不同了。
余盡視線落在那只貓身上——這家伙身長大約半米,蜷起來也有起碼二十厘米長的一坨,黑色的皮毛全無光澤,向四周支棱著,整只貓像一團(tuán)邪惡的茂盛風(fēng)滾草。兩只淡金色的眼睛在黑色“草叢”中半閉著,如同兩只不大精神的螢火蟲,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樣。
這只黑貓不過是個具象化過的主觀虛影而已。
雖然因?yàn)槭且杂啾M為原型,這只怪模怪樣的貓除了心性涼薄之外,思維轉(zhuǎn)速和縝密程度也大大強(qiáng)過常人。
語氣還很賤。
但它畢竟只是個虛影而已。
一個虛影。卻最先識破位面發(fā)現(xiàn)了余盡的存在,甚至比楊飯渾渾噩噩的主體意識還要快。
……
“一個你可能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事實(shí):我特殊是因?yàn)槟闾厥??!焙谪堫^也不抬。
“顯而易見?!庇啾M聳聳肩。
黑貓?zhí)а燮沉怂朊腌?,什么也沒說,垂下視線。
“走吧,你帶路?!庇啾M跨過熟睡的大桃子身體,向楊飯說道。
“去……哪兒?”
楊飯扭動脖子——這個動作讓他的頭像失控的螺帽一樣整整轉(zhuǎn)了四百五十度。
不過沒關(guān)系,最終他成功的側(cè)視著他的室友了。
“去找我們手里的生命模組成品。我們從靈媒店老板那里拿來的那個?!庇啾M打量著楊飯因?yàn)樾D(zhuǎn)過頭而疊滿了濕潤皺褶的脖子,“不知道你存儲這部分記憶的腦子被吃掉沒有:
你把存有生命模組檔位一成品的系統(tǒng)給我了,我還沒來得及連通意識就被拉入了這個空間。到這里以后我和‘波動’聯(lián)系不上了。你給我的信息也無從找起?!?p> 怪物狀楊飯的嗓子里滾出一個顫抖的喉音,“哦……”
“不過沒關(guān)系?!庇啾M向平臺外眺望,“既然在這里所有你意識里殘留的信息都或多或少的具象化了,我們只需要找到這個具體的物件就行了?!?p> 他輕輕地笑了笑,“你一定知道在哪里。這可是你的地盤。所以帶路吧?!?p> 楊飯沉默了一會兒,開始緩慢地挪動著自己的位置——他的腿好像被糖漿粘在地板上一般,每一下抬起都要拉起黏膩焦黑的細(xì)絲。
他緩緩地走至一架向下的透明階梯口,停了下來。
啪嗒啪嗒啪嗒——
一陣急促的液體擠壓和類似于橡皮繃斷的輕微聲音。
現(xiàn)在他的頭擰了五百七十度了。這讓他臉朝著背后看向余盡。
沒什么區(qū)別,因?yàn)樗淖彀鸵呀?jīng)成了一條環(huán)繞腦袋一周的一道環(huán)狀裂口。
“為什么你要裝載……”楊飯說。
“還問。再問腦子沒了?!?p> 余盡已經(jīng)提前走在了那透明的階梯上,把小動物們甩在身后,此刻不得不停下腳步,反身責(zé)備道。
楊飯的兩個腫眼泡直愣愣地望著他,“你說過……最合適的裝載者是我?!?p> 余盡聞言“吭”地笑了一聲,“不要這么教條,我說過的話多了。比如:我跟茶茶說,要把你帶回去。好了??熳甙伞!?p> 他拍了拍階梯的扶手以表示自己的不耐煩——這條階梯沒有扶手,但他用支配之力讓它有。
“為什么?”楊飯沒有動,那條代表著嘴巴的裂縫扇動著,一開一合。
余盡揚(yáng)起一邊眉毛?!坝惺裁搓P(guān)系嗎?只是一個愛與希望的生命模組而已,和‘本源’也不至于沖突。為什么你們一個個都好像我要去送死一樣。先是‘不能存檔的重大轉(zhuǎn)折’,又是‘為什么’這種煞有介事的問題……”
楊飯的眼睛垂下來,看著地面,“生命……不是愛與希望……”
“好了。好了。我們以后有機(jī)會再討論這個問題。”余盡忙伸出一只手阻止話題越跑越遠(yuǎn)。
黑色粘液怪物聽話的閉了嘴——那條裂縫。
余盡嘆了口氣,“我不知道那只貓?jiān)诎凳臼裁?。它完全了解我的思維模式,因此可以把提示設(shè)置的需要時間或者機(jī)遇才能解開。它故意的。”
他攤開一只手,“因此我更得上桌。只有上桌才能出牌。其實(shí)在我眼里,從來就沒有什么選擇。對于一個參加比賽的人來說,要是不想輸?shù)脑?,只有一個選擇?!?p> 怪物腫脹而流膿的眼睛望著他,“什么……選擇……”
“自然是先拿到入場券再說。”余盡擺擺手。“所以快走吧。我需要你那張入場券。”
楊飯盯著他看了半天。
“好?!?p> 下一秒,黑色怪物狀的楊飯融化成液體,從樓梯的縫隙漏了下去。
一道黑色的,狹窄的,粘稠的瀑布。
腳下的透明階梯渾然一體,其中本沒有任何縫隙。不過他想讓它有。
那樣他就可以穿過了。
漆黑液珠連成珠串,穿過透明階梯,從空中墜下。
余盡探頭向下望。
渾濁灰色霧氣回蕩間,無數(shù)漆黑液珠仿佛幻象,暢通無阻的徑直穿過數(shù)個寒冰平臺,最終落在靠整個孵化所中心位置的一個平臺上,砸出無數(shù)墨點(diǎn)。
墨點(diǎn)堆積,匯成一個巨大的污漬。
自污漬中,楊飯那怪物一樣的黑色身影從無到有,緩緩升起。